听她如此說,少年這才注意到放在不遠處另一個籃子里滿是紅藍花朵。不禁好奇問道︰「你采這些花做什麼?」
「做胭脂膏啊。」
「做胭脂膏?何必如此麻煩,市集上一買就有。」說著,少年內心小小詫訝,訝異自己的好耐性。
「我這可是要做來買賣的。」小女孩笑嘻嘻,又說得一副理所當然。
少年不禁一愣。方才她提到女乃娘,雇得起女乃娘的話,應不是尋常人家,家境應當不差。但瞧她的衣飾跟行動,想來閨儀跟禮教有欠——是的了,這女孩想必是哪戶商賈人家的女兒。商賈人家,身分地位不高,但容易積聚財富,想來惟有商賈人家才花得起錢雇請女乃娘,卻乏適當得體的教養。
尋思至此,他不禁再瞅她一眼。昏暗天光下,從她眸眼反射出一絲水光,他不禁伸出手,待要觸到她眼簾時,驀然驚覺,縮回了手,抓起水壺,仰頭咕嚕地一連喝了幾口水。
「看來你好像很渴。」小女孩見狀,說道︰「原先我還以為我喝過的水,你是不會喝的——」
「這水你喝過了?」少年一驚,倏然抬眼,丟下水壺。
「哎呀!」小女孩趕緊撿起水壺。水壺里的水所剩不多,她干脆將水壺倒空。「你這人怎麼這樣!好心給你水喝,你居然將水壺丟了。」
「你居然敢將你喝過的水給本王喝!」他大聲斥喝。居然給他喝沾過他人唾沫的水!胸臆不禁涌起一股怒氣。
「我看你好像很渴,才將帶來的水給你喝,要不,這深山里到哪去找水?」小女孩嘟嘟嘴,很不以為然。「也不過就吃點口水,用得著發火嗎。真是!好心沒有好報。」
「你——」眼中不禁冒火。當今世上,誰敢讓他吃他的口水!「要不,我也吃你一口口水好了,那就扯平了。」
少年又是一愣。這幼稚、簡直無知的說詞——愚魯蒙昧的鄉野男女果不可教!心里怒氣又升,有意為難。
「本王的唾沫豈是你求就吃得的,你以為是如此容易之事?再說,你要怎麼吃本王的唾沫?」
「說得也是,你就當我沒說好了。」小女孩一愣,失笑出來。
那笑聲激得少年眸子一縮,劍眉一挑,命令道︰「你過來。」聲音里有不容抗拒的威嚴。
小女孩呆了呆,不由得靠過去。
他抓住她,冷不防便俯下臉,堵住她的嘴,將口里一口唾沫渡到她嘴里。
「哎呀!」她一驚,不防將唾沫吞下去,連忙退開,急忙擦著嘴。
「還不快跪下謝恩。」她唇上的胭脂過到他嘴上,他冷冷盯著她,一邊擦拭掉嘴上的胭脂。
「你這人怎麼這樣?太髒了!」簡直氣急敗壞,不斷擦著嘴。
「你說什麼?」星眸噴出火,怒喝道︰「大膽!你居然敢說本王髒!」那怒焰教她不禁瑟縮起來,往後又退了退。他一只手支撐著,彎身向前,攫住她的手,將她抓到身前。
「啊!你想干什麼?!」她大叫。
「你敢再說一次!」他的臉幾乎湊到她鼻前,眸中怒火熾熱。
她心中一凜,閉上眼。
「不敢。」識時務者為俊杰。老老實實地,不逞強回嘴。
「哼,諒你也不敢!」重重哼一聲,總算放開她。
她忙不迭站起來,往後退開好幾步。今日真是倒霉,好心沒好報不說,還硬是被強迫吃了一口口水。雖然是她自個兒那麼說的,但她沒想到會是這樣……
「你這人!我好心幫你,你不回報也就算了,居然那麼過分。」她搖搖頭。「我要回去了。等會兒應該就有人上山來,你不要亂跑,就在這兒等著。」再一想,他腿都傷了,也跑不到哪里去,對自己搖搖頭。
「你想丟下本王?」少年臉色又一沉。
又來了。她記得以前似乎也有一些官老爺到過府里,不過那時她還很小,記不清了。但這人說起話倒有點像戲台子演的那般,官腔官調的。瞧他衣飾華貴,想必是出身富貴人家。
「你只要乖乖在這里等,不會有事的。」算了,今次就算是幫白忙了。
轉身打算離開,身後那少年突然冷幽幽說道︰「你不想要回報了?」
一听到回報,小女孩立刻轉身,眼楮發亮,走回去。「真的?你打算給我回報?」不無驚喜,原本都打算放棄了。
少年朝左右看看,指著身右側不遠的樹木,說道︰「你先扶我到那兒坐著。」身後無所倚靠,甚覺不舒適。
「我看你還是別亂動比較好。」小女孩搖頭,順勢坐在一旁,作勢要扶他。說道︰「要是覺得不舒適的話,就躺著好了。」
少年沉吟片刻。那話並非沒有道理,貿然移動,若是不小心,斷骨移位,那就麻煩了;卻又不甘心在人前無助地躺著,于是雙手撐地,硬是撐著。內心不無詫訝,不明白自己方才為何叫住她。許是無聊吧。不願承認想要她多陪陪他說說話,即使她那般大膽無禮。她是唯個敢讓他吃她唾沫的人!不過,他也讓她吃了口他的唾沫。想到此,他不禁盯著她的唇。
「好了,你要給我的回報呢?」既然他不肯躺著,小女孩也就作罷。念念不忘回報,仰著臉看他,滿是期待。
說話聲拉回了他的神識。瞧那貪婪的嘴臉!他不禁感到一絲氣惱,冷冷道︰「你年紀小小,怎麼便長就一副市儈的嘴臉。」
其實也不小了。女子十五及笄,多已許嫁;早的話,十三、四歲豆蔻少女有不少亦許了人家。先前瞧她臉上雖還很有幾分稚女敕氣息,但听她談吐,想來應該也有十一、二歲。
「你這人真是。是你自個兒說要給的,說話偏又如此刻薄。」她也不惱,又嘻嘻笑。「我也不是非要什麼回報不可,但有的話,我也會很開心。」低下聲喃喃起來︰「總不能全靠著崔大爺給的束修,我得想辦法開源節流啊。」
听不清她究竟在喃語什麼,少年不及細思,月兌口說道︰「你喂本王吃顆莓子吧。」
「先前你不是還嫌髒嗎?怎麼突然——」又在瞪人了。把話吞回去,拿起一顆莓子,遞到他嘴前。
「喏。」
他張口咬住莓子,咬住她手指。「啊!」她吃痛叫一聲。「你干麼咬我的手指?」
他不答,嚼了幾口,吞下莓子。「再喂本王吃一顆。」
她將籃子放到他身前。「你自己吃吧,手又沒受傷。」
「我要你喂本王吃,你沒听清楚嗎?」星目一瞪。「你要是侍候得本王高興了,本王就給你賞賜。」
這人簡直一身富家公子的身段跟派頭。她想了想,嗯,只是喂吃個莓子,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
「好吧。」她點頭。女乃娘要是知道了,一定又會叨念個不停——說什麼仕紳官家小姐的身分、禮法道統什麼的。
一連吃了幾顆莓子後,少年才總算滿意。
「擦嘴。」命令道。
「是是。」哎,做商賈從事買賣還真是不容易。提起衣袖幫他擦拭嘴角。少年伸手往腰下一模,跟著移到腰間,解開腰間玉佩,看了一眼,然後遞給她。「喏,拿著。你拿著這個到靈山寺,屆時本王會給你豐厚的賞賜。」
她喜孜孜地接過,把玩起來。日頭已又西斜幾分,原本遮蔽的天色透過林葉隙縫斜射進幾絲光亮,就著那些光亮,她高興地撫弄著玉佩。雖然昏暗,可大致能辨識出玉佩的成色與上頭刻的紋樣。
她模模上頭的紋樣……唔,這是什麼?蛇……不,有爪又有胡須……龍?!
「怎麼了?」見她不出聲,他覺得奇怪,取回玉佩,仔細看了兩眼,頓時沉下臉。玉佩上頭有道淺痕,斜斷過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