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你——」殷若然愣住。想問,卻問不出口。
龍天運並未口口聲聲說他愛她,只讓她感受到他為她所做的。皇帝的寵愛便是如此吧?分了深淺輕重多寡的寵愛,皇帝後宮之一的寵愛。也是,身為帝王,雨露均沾的同時,又負盡後宮黛綠年華。
她應該如此「就範」吧?得不到,他就愈想要;得到了,他也就不會那麼想要了。
「你舍得你的天下嗎?」白花花的江山就這般舍棄,值得嗎?就為了一名女子,即使那名女子是她自己。她可不認為自己那麼有價值,可與皇朝江山比擬。
龍天運含笑不語。殷若然所想的,顯然與他所想的不一樣。不過,無妨,就讓她那麼以為,讓那詩般的誤會留在那里。
殷若然內心不無疑惑,但從那笑臉實看不出他內心感情。他竟真就舍得?他……愛她嗎?這想法忽而閃過,閃得遲疑。
就算是……就算此刻他真愛她、愛得要發瘋要發狂要放下權力而只要她,但有一天他必定會後悔。失去地位權力,值得嗎?
「看來你還是多有懷疑。要我怎麼做,你才肯相信我?」
「如果,」她抬起眸,多有試探。「我要你去死呢?」
「你好忍心,若然。」龍天運目光一轉,抽出殿牆上的劍,毫不猶豫地剌向自己的心口。
「住手!」殷若然大吃一驚,連忙阻止。沒想到龍天運竟會真的這麼做。劍刃割傷了她的虎口,但龍天運那一劍也因此剌偏了,僅傷了手臂。
「你為什麼要真的這麼做?」殷若然不禁蹙眉。
「如此,你才能明白我的心。」龍天運抓住她的手,放到他心口。
「我馬上叫人請太醫來。」
「不必了。」他抬起手再次捉住她的手。「只是小傷,不必驚動任何人。」幸好並未傷及穴道血脈,傷口流出的血已漸緩,慢慢在凝固。
「若是真傷了心脈怎麼辦?」
龍天運臉色一斂,答非所問︰「我若是死了,你打算怎麼辦?」
他死了,太後會放過她嗎?殷若然反問道︰「我若死了呢?」
「你死了,我便出家當和尚。」
皇帝也會說笑呢。內心明白,這話不可當真。
「我若死了呢?」龍天運固執反問。
「你死了,我便出家當尼姑。」一來一往,心里皆知作不得準。
龍天運冷眸斂收,手臂一身,忽而將她抓攫人懷里。「朕會讓你出宮的,與朕一起,到天涯海角。」
朕?
殷若然緩緩抬起臉,無聲笑起來。
「你說什麼?」
太後自金鑾殿驚站起來,杏眼圓睜,細眉斜插成箭,不可自抑地,氣得發抖,大為震怒。
她萬萬想不到,皇帝竟會有這種荒謬的想法,居然打算出宮,將國事交給皇弟龍如意監管!
「如意,朕決定將國事交給你。」龍天運一本堅定的態度。「如意個性謙和,溫厚謙恭,必定能完善處理朝政,又有一干良臣從旁輔佐,當無問題。」
「這怎麼行!皇兄——」這消息太意外了,听得龍如意瞠目結舌。
「皇上,你別胡涂了!朝中怎可一日無君!莫要受那殷若然煽動!」
「皇姊,這是朕經過審慎考慮後所作的決定。」不如此做,得不到她的心。
殷若然!又是殷若然!太後怒拍著鑾墊。她已經厭煩再听到這個名字。
「皇上你……你竟然為了一個女子,而要拋卻你對天下蒼生百姓的責任!我絕不許你胡來!」
「母後,」龍天運不為所動。「這怎是拋卻朕對天下蒼生的責任?昔有慶熙君游江南,弘華帝進東域,朕身負天下百姓生活,體察民生亦是朕的責任。」
「皇上,這是何等的大事,怎可如此輕率,千萬要三思啊!」淑妃著急相勸。
杜邑侯妃冷眼觀視,竟未置一詞。
龍天運的堅決讓太後更為氣怒,暴喝道︰「不管皇上怎麼說,我絕不允許皇上如此輕率!」
「母後,兒臣的決定不會改變。」
「皇上你——」太後氣得說不出話。
「如意,」龍天運轉向龍如意。「朕就將朝政國事交給你了。」無視太後的震怒和諸多的規勸,堅決默默地退出建章宮。龍如意無所適從,追了出去。
「氣死我了!」太後滿腔怒氣難以宣泄,怒火沸騰。
杜邑侯妃此時方才上前,說道︰「太後殿下,我不是說過了嗎,那妖女不除,後患必定無窮。殿下你不肯听我的忠告,事情才會變得如此不可收拾。」
「沒錯。母後,會有這種事發生,全是那妖女引起的。不知她是怎生煽動皇上的,皇上竟如此荒唐!」
「可是,殷若然若真的處心積慮,為何要煽動皇上如此做?對她有什麼好處?」淑妃不解。
「這娘娘便不懂了。妖女這是以退為進,彰顯她對皇上的影響。她知道太後反對皇上立她為皇後,便蠱惑皇上,以此為要挾。」
「可惡!那妖女心機竟如此深沉!」太後大怒。「太後殿下,為今之計,只有盡快除掉那妖女,皇上才會回心轉意。」
「母後,這回你可不能再心軟了。那妖女若不死,皇上對她是不會死心的。
她迷惑皇上、操控皇上的心志,實在留她不得。」你一言我一語,不斷慫恿太後,引發太後的怒氣。
太後愈听愈怒不可抑,眉目間漸漸浮出了煞意。
第13章(2)
餅兩日,太後決定要到城外眉山崇光寺上香,向神佛祈願,讓皇帝陪同,仍不放棄勸他回心轉意。
「那麼,帶若然一同前往吧。」龍天運神色平淡,並不拂逆太後懿旨。太後輕描淡寫地回拒︰「只不過是到城外上香,去去就回,何需帶著她同行。等過幾日到‘紫泉宮’避暑,皇上若想帶著她,便隨皇上高興。」
听太後話里的意思,似有接納殷若然的意思,且杜邑侯妃及辰平公主皆將同行,是以龍天運並未堅持。
「母後,」然他眸里仍多有沉吟,沉聲說道︰「兒臣並不希望與母後有任何嫌隙,請母後別再干涉兒臣的事。別讓兒臣失望,母後。」
太後玉容凝結,面無表情。
臨行前,龍天運召見龍如意。「如意,這次眉山上香,你就不必隨行。」
「是的,皇兄。」
「還有……」低聲囑咐幾句。
龍如意神色頗有納悶,仍是點頭表示明白。
鑾駕起駕前,太後神色冷漠,吩咐宮女說道︰「等鑾駕一出宮,你們幾個立刻到紫陽殿宣頒本宮的懿旨,賜令殷若然自盡。她若敢不從,你們便送她上路。」
杜邑侯妃與辰平公主相顧一眼,嘴角一揚。「起駕!」
鑾駕一出宮,那幾名受命的宮女立即到紫陽殿,不由分說便逼向殷若然。
「你們想做什麼?」翠竹擋在殷若然身前。
「太後懿旨,賜令殷若然自盡。」為首的宮女毫無表情地取出一只瓷瓶。
「住手!」殿外傳來一聲驚呼。龍如意疾步入殿,瞪著宮女質問︰「你方才說什麼?」
看來皇兄猜得沒錯,太後有意將皇兄引出宮,皇兄示意他在太後起駕後到紫陽殿時,他尚且不明白其意,不料那麼不巧就撞上讓他大為驚心的事。皇兄總是先他一步預想到一切,縱橫全局。
「回王爺,太後有旨,賜令殷若然自盡,命我們前來監旨。」為首的宮女答道。
「胡說!太後怎麼可能——」嘴上雖然怒斥宮女胡說,心里卻十分了然,目光不由得移向殷若然。
殷若然周身清澈的透明感依舊,臉上從平靜到淡,淡到近乎無所謂,猜不透她心中的感情。是她刻意掩藏,還是她本來就如此看淡?是急是憂?是慌是愁?是恐懼是害怕?為什麼她一點也不張惶,平靜到幾乎從容——好像早就料知會有此種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