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茶棚初見殷莫愁與殷若然時,皇兄還贊同說殷莫愁是少見的美色,對殷莫愁多有留意,並未留心殷若然——
「你不覺得奇怪嗎,如意。她雖然作下人打扮,對小姐的態度卻過于隨意,小姐的女乃娘對她的親近,隨意中帶有恭敬,另一婢女對她的態度卻近乎隨便,然而所有人卻都听她的,以她的意見為意見,連小姐決定的事,都還要看她的臉色。」
啊?龍如意驚詫又意外。他沒注意到的,沒想皇兄都看出來了,甚至連那些細節都看得清楚明白。雖然一開始是他先注意到殷若然,然而他與皇兄都被殷莫愁的容貌氣韻吸引住,卻不想皇兄的注意力越過了殷莫愁。可是……皇兄分明有意于殷莫愁,從皇兄那句「少見」即可猜知;但為何……思及茶棚初見殷若然時,一開始便吸引住他目光的那流動神采與盎然生氣,是他所不曾見過的……
啊!他抬起頭,注視著皇兄。俊冷神情並未透露什麼,但,是的了,殷莫愁的空靈氣韻與美色固然少見,但另一人目光流動溢出的勃勃生氣,周身似有
流光溢而出彩,何嘗不是前所未見。
他垂下眼。「皇兄,你是打算讓她進宮?」
沒有明白說是誰。龍天運也未多問,理所當然說道︰「沒錯。」
那是唯一吃了他唾沬、也讓他吃了她唾沬的人——是那人沒錯!她的一切再再勾起他的記憶,過多的湊巧就不是巧合,而是必然了。既然是必然,他不只要她的人,還要她的心,要她整個人——全部,由內到外,都必須是屬于他的。
「皇上,」衛尉走進來。「人帶來了。」
龍天運點個頭。兩名黑衣衛士帶了一老一少進來。兩人緊靠在一起,驚恐地環顧四周,目光游移。
「女乃娘、小紅姑娘!」龍如意吃了一驚,望向龍天運。
「龍公子!」女乃娘看見龍如意,立即叫道︰「龍公子,我家小姐跟莫愁小姐沒事吧?」
「怎麼回事?」龍如意一頭霧水,看看龍天運,又轉向女乃娘。
女乃娘覷一眼龍天運。「大公子說,皇上賜婚,我們如果不實話實說的話,我家小姐跟莫愁小姐可要犯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龍如意一愣,又往龍天運看去。「怎麼會?究竟是怎麼回事?莫愁姑娘做了什麼?」
女乃娘搖頭。「莫愁小姐沒做什麼,是我家小姐。」
「你家小姐?」听得龍如意一頭霧水。「不就是莫愁小姐嗎?」
「不是的,女乃娘說的是若然姐。」小紅怯怯開口,惴惴不安。
龍如意一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龍天運這才抬眼,像是意料之中,掃過女乃娘跟小紅,開口道︰「說吧。」
第5章(1)
中秋佳節。正午前,就不斷有人上門賀節。賓客盈門,殷府老爺雖然略感吃不消,心里倒也有些欣喜,命人準備茶酒糕點之外,還在前廳設席,連前院也搭了棚備有酒席。
「好熱鬧!」小紅挨著身旁穿著跟她一色衣裙的小女孩,一副忍俊不禁想跑出去的模樣。「府里從來沒有這麼熱鬧過。要是天天這樣就好了!」兩個小人兒躲在前廳通往內室甬道的簾子後,不時偷瞄一眼廳中景象。
「有什麼好!」小女孩扁扁嘴,沒好氣說道︰「這樣一熱鬧,整月的家用就給熱鬧掉了,下個月又要有一頓沒一頓。」
「怎麼會?還有崔大爺給的束修呢。老爺不可能上崔府當教席,若蘭小姐一來一返也麻煩,崔大爺、夫人現下讓若蘭小姐長住咱們府里,給若蘭小姐的供給很豐盛呢。」
「總不能老是依靠崔大爺給的束修跟供給吧,要重生計懂得營生才行,要不然坐吃山空怎麼辦。」
「老爺跟夫人教導若蘭小姐,不也是生計?比小姐你做的那什麼胭脂膏好多了。你那胭脂膏,就在街上那時賣出去一回,之後除了巧姐兒,根本就乏人問津。」小紅不以為然。
可惡!居然拿她教她的嗆她,還咬文嚼字!
「那你就不要用我的胭脂膏。」等著吧,看以後她變成一個厲害的女游商,她的胭脂膏就會暢銷全皇朝大江南北!
「怎麼可以!」小紅嘟嘴。「那都是我跟你去那撈什子山辛苦摘花回來做的,沒功勞也有苦勞,怎麼可以不讓我用。」
「那你還嫌我的胭脂膏。」「我才沒有。是小姐你老在說生計。」
小紅伶牙俐齒,小人兒不服氣,還待回辯,身後傳來聲響,女乃娘的聲音傳來︰「你們兩個在這里做什麼?小紅,讓你看著小姐,你怎麼跟小姐躲在這里偷看,要讓人瞧見了,還成甚麼體統!」
「小姐不听我的,我能怎麼辦。」小紅又嘟嘴。「女乃娘你又不是不知道莫愁小姐的性子,我哪攔得住。」
「說你一句,你頂兩句!」這丫頭,沒大沒小。「不要以為小姐慣著你,就可以胡來。」也沒真生氣,根本是拿小紅沒辦法。小紅不到八歲就進府侍候莫愁小姐,年齡相近,跟姐妹似,算是她看著跟莫愁小姐一起長大。
「女乃娘,是我硬要來瞧瞧的。」殷莫愁趕緊岔開話題。「女乃娘找我有什麼事?」
這提醒了女乃娘,忙道︰「夫人讓小姐到花園去。」隨即皺眉。
「小姐,你怎麼又穿成這樣?也不想想今天是什麼日子,快去將這身衣服換了!」那一身,作工、質料普通,穿在仕紳官家小姐身上會讓人說話。不過,慶幸不是又那一身男子的褲裝裝束;只是,跟丫鬟穿成一式一色,說不得也讓人以為是下人。
「太麻煩了。」殷莫愁不置可否。問道︰「我娘在花園?若蘭姐也在嗎?」
「是啊,夫人在教若蘭小姐臨……那個寫字就是了。」女乃娘一時想不出臨帖一詞,含糊過去。道︰「夫人讓小姐過去幫忙研墨。」
「又要研墨?」殷莫愁小臉皺起來。所謂研墨,意思就是磨墨磨著磨著就要她跟著一起臨帖習字。她最怕這個了。
「真是的,每次一說到寫字,小姐你就這樣。小姐為什麼就不能像若蘭小姐那樣,文靜地待在閨房,像個大家閨秀。」
又要開始了。自從若蘭姐跟著她爹娘學習文章書畫閨儀,多了個對照比較,近一年來,女乃娘每提每要搖頭嘆氣。
「好了,女乃娘,我們快到花園吧,別讓我娘跟若蘭姐等著。」殷莫愁趕緊往花園走去,以防女乃娘又搖頭叨念起來。
「等等!小姐,你倒是先把衣服換了!」女乃娘氣急敗壞。
殷莫愁置若罔聞,徑往花園去。
園里春花已謝,但草木青翠,夏荷水蓮池子里睡,映著天光漾著水色,別有一番景致。園亭里,崔若蘭提筆臨帖,殷夫人站在她座旁,兩側圍立著幾位夫人,正在欣賞崔若蘭臨帖的模樣。
殷莫愁走過去,只听那些夫人頻頻贊道︰「若蘭小姐的字寫得真好!」
「若蘭小姐人長得美麗嫻淑,又有才華,不僅詩文字畫在行,女紅手藝也好,氣質才學都跟殷夫人一樣出眾,長得又像,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若蘭小姐是殷夫人的女兒呢。」
細看崔若蘭,唇紅齒白,眉兒彎,眼兒黑亮似幽潭,出落得清麗無比,跟殷夫人真有幾分神似。
殷夫人笑道︰「若蘭天賦好,一點就通,青出于藍勝于藍呢。」
「娘。」殷莫愁走過去。「莫愁,你來了。」
「這就是莫愁小姐?」靠近殷莫愁的夫人笑吟吟地。
「莫愁見過夫人。」殷莫愁乖乖地對眾夫人屈膝行禮。
「莫愁小姐長得跟夫人也是極相似,水靈——」看清殷莫愁那一身裝束,一愣,話聲一頓,極是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