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敢……為什麼不直接沖著我來!」鳳鳴低吼,一臉寒霜。
「他們的目標應該是二爺沒錯,錯在您那會兒不在府里,又弄得一片黑暗,才失手傷了夫人。」
「囚禁了我母妃,廢帝登基,只要我不回去,那個位置遲早都是他的,為什麼那麼心急?」連他也想鏟除,相煎何太急?
那位置真那麼誘人,誘人到可以不顧親情,讓兄弟同牆的戲碼永遠沒有落冪的一天嗎?
「利欲薰心,人嘛,為權為利,有什麼不敢的?」戰場上,生死最是殘酷,但是怎麼都比不上朝堂上殺人不見血,他縱橫沙場十幾年,看得太多,明白得很。
「他這是在逼我,逼我兄弟鬩牆嗎?」鳳鳴臉上露出顯見的冷厲。
「你的存在對他來說威脅性太高了,把你除掉,他才能安心坐那個位置。」
「你去準備準備,聯絡其他人,我們要提早離開這里,攻他個出其不意。」他的忍耐已達極限。
「你可別只求爽快,不顧後果。」
「你覺得我是那種拿弟兄生命閱玩笑的人嗎?」他渾身帶著森冷,堅毅的眼透著誓在必得。
「就因為不是,我才擔心,我怕你會因為夫人,亂了手腳。」床上那臉色泛白的女子,這樣看過去,風致楚楚,竟也是迷人的風景。
當她睜開眼楮時,又會是怎樣的一番動人畫面?
一絲不明的復雜劃過鳳鳴的眼,即使蒼古見距離他這麼近,也沒能看見他莫測隱晦的目光。
「我們不打擾你了,你好好陪陪夫人,大家走吧!」心口不一的人,明明有愛,卻硬要撐著,內心戲成這樣,真叫人看不下去。
人清光了。鳳鳴試著用自己溫暖的手煨暖她冰一樣冷的面頰。現在的她比剛剛的情況要好得太多,最糟的時候,她整個人全身黑青,流出來的血比墨汁還要黑。他不要以這種方式失去她。他很堅強,一直偽裝得很堅強的男人,卸下冷漠無情的盔甲,緊緊抱住她冷得嚇人的身體,頸子偎著頸子,很久很久。
霜不曉醒來的時候,枕頭下面濕了一片。
她發現自己的手還不是很靈活,卻也不是完全動彈不得的,只是不知道教誰緊緊握住了手,讓她無法抽手撐起身子……接著,她感受到隱約的鼻息,拂過她那麻痹的手背上。
霜不曉強迫自己睜開沉重的眼楮,將視線往旁邊挪,然後,傻住了。
趴在她床沿的為什麼是他?
怎麼回事?
她想起昨夜,屋子里闖進了賊人,她捱了兩刀,接著就昏倒了。
細看,他緊握著她的手,捱在她膀子上,黑睫上有未干淚珠,那表情,就算在睡婪中也很緊繃,像在擔心害怕著什麼,又像在守護著什麼。
她以為自己在作夢,夢見他。
但她枕頭上那片濕濡,是他的淚。
她想伸手去踫他,明明動作已經很輕微了,卻還是驚動了他。
兩人四目相接,鳳鳴重重一震,趕緊松了手並直起身體,有點赧然。
「想不到……我流了……那麼多……口水。」她裝作不知情,也裝作沒看到他臉上的淚珠。
「睡覺流流口水也沒什麼……我讓人拿去洗了。」鳳鳴不禁大窘。
她總是給他台階下。
「嗯。」
「你受刀傷又身中劇毒,疏勒說只要你醒過來毒就算解了一半,還熬了這碗解藥,我喂你。」一旁放著不斷加熱的湯藥只等著她醒過來便能馬上喝下。
「錦……紅呢?」
「頭上撞了個包,敷過藥,已經沒事了,這藥就她煎的。」
「你看……顧……了我一……夜?」面白如紙的她氣若游絲,嘴唇一點顏色也沒有。
「已經晌午了。」他面無表情的盯著她看,眼楮眨也不眨,生怕一眨眼,淚又會掉下來。
他不是脆弱的人,總自認是男子漢,身負重責的他,該自立自強,不該讓心有所牽掛,可是她受傷卻叫他心如刀割……她若是死了……他怕,很害怕。
「我想起身……」毒不是解了嗎?怎麼半邊身體還是麻的,五指試著想活動都不太行。
「別亂動,你身上又傷又是毒,疏勒說怕你體內還有未解的佘毒,囑咐過人醒來後馬上要喝藥……是躺著不舒服嗎?要不我幫你換個位置,」輕手將她扶起靠著,拿過層層錦墊往旁邊塞,這邊塞完換那邊,將她前後左右塞了個飽滿扎實。
她的手腳很冷,明明炭盆里的火烈烈的燒著,門窗都關得緊緊的,卻還是冰冷,鳳鳴低頭把被子盡量裹住她的腳,將霜不曉的雙手塞進被子里,確定能摭掩的地方都顧到,這才走到屏風外,從炭泥小爐中倒出藥汁,把喂藥的小調羹一起拿在手上,走回到床前,坐土床沿,很自然的,用半個身體的力量支撐她,為的是怕她會一個不小心滑下床去,動到傷口就不好了。
他做得不自覺,看在霜不曉眼里,卻是不敢置信的想去揉眼楮。
這樣就夠了……
她想要的,只是有人為她緊張,心里有她。
這是她成親後,為數不多的幸福里最鮮艷的一筆了。
濃濃的草藥味撲鼻而來,看著黑濃的苦藥,鳳鳴遞過一湯匙,她就咽下一湯匙,眉頭皺得緊緊的,卻沒喊聲苦。
當最後一勺湯藥喂盡,一顆糖放到了她的唇邊。
「錦紅說你喝藥一定叫苦,要我備著糖。」
她搖頭,不要了,不需要了,此刻她的心正甜著呢。
霜不曉的臉色仍舊不佳,放下碗,鳳鳴將她的手從被子里掏出來,用手替她取暖。
她昏昏欲睡,虛弱的看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闔上眼暗睡著了,嘴角有抹蒙朧的幸福。
確定她睡熟了,鳳鳴再度把她的手放進被子里,眼角金光瞥見了那只四不像的布偶,他伸長手拿過來,放在霜不曉的枕邊,又多看它一眼,這才離開。
第5章(2)
一場無妄之災,迫使霜不曉在床上躺了將近一個月。
不過,除了一開始的驚險,在疏勒的悉心調理下,她倒是沒再出狀況,加上錦紅盡心盡力的照顧,雖然腰月復傷處尚未完全愈合,但終于可以下床走動、外出曬太陽了。
這一個月,鳳鳴把床搬進他只在新婚期間睡過幾天的房間,替霜不曉遞荼、喂藥、換衣,噓寒問暖沒少掉一樣。
「疏勒說喝完最後這帖藥,你的身子就算痊愈了。」
雖然春天來了,迎春花鬧滿沿階,但是早晚還有寒意,鳳鳴並不贊成她這麼快就走到外邊來,可見她許久未接觸外頭,便讓她待在樓台上。
臉整整小了一圈,身子更為縴細的霜不曉披著火浣鼠皮毛的斗蓬,倚在樓台的軟榻上,看著她的夫君從階梯上走下來,為她端來最後一碗藥。
她接過,道了聲謝,一口一口慢慢喝著,眼睫垂著。
看著她單薄像張紙的身子,就算因病憔悴,依舊美得驚人,她身上那微微、自然散出的香氣,總迷惑著他。
「都春天了。」
「嗯。」
「你的行程都耽誤了吧?」
「冬天並不是行軍的好時機。」
「再不走,就變夏天了。」其實夏天還很遠,但是從這里要到排雲國,沒有幾個月哪到得了,就算軍隊到了,仗也不是立刻說打就打,要是那麼簡單,他也不必花費諸多心血,磨上這好幾年的光陰了。
從無到有,多麼不容易!
再這里多耽擱一天,家人的危險就多幾分,他心里的焦急可想而知,可他卻留在這里照料她,一點抱怨都沒有。
原本懵懂的她突然驚醒了,這一個月,她每天看著鳳鳴,看他為了自己的國家勞心勞力、疲于奔命,心里起了驚天動地的變化,她從一個很少替別人設想,以為世界都應該跟著她轉的公主,徹底蛻變成一個成熟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