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是好,可是我不想你受這苦,懷孕生子已經不是簡單事了,你還喝這些藥汁——」羅桂杰慌得扒了扒頭發,本來整齊的發束都一團亂了,他彎腰抱住她。
「二丫,我們可以別喝藥嗎?我舍不得。」
韓映竹紅了眼眶,為了他,再辛苦都值。「夫君,我想給你生孩子,我想給你完整的家,這事依我好嗎?」
「你這傻丫頭,你嫁給我就是給了我一個家,你還給我個爹呢,哪里不完整啦?」孩子又不是不生,順其自然不好嗎?家里又沒人逼她。
「不,那不一樣。」她撫上肚子,目光柔和。「這孩子身上,會流著你的血。」
「……你呀,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羅桂杰閉上雙眼,將她摟得更緊,兩只手都在顫抖著。這丫頭說來說去,又是為了他受罪。
只要牽扯到他的事,她一步都不肯退,只要是為了他,不管再辛苦、再難熬,她都會笑著面對。
這傻丫頭,怎麼傻成這樣呢?
他閉眼,嘆了口氣。「你要喝,我陪你喝吧。」
「陪我喝?」韓映竹從他懷里抬頭,一臉錯愕。
「是啊,有什麼問題嗎?」他伸手刮了下她的鼻頭,又低頭親了下。「生孩子又不是你一個人的事,說不定我也需要調理呢。」
「你……你這是何必呢?」
「那你又是何必呢?」他輕輕地揩去她眼角的淚水,心隨意動地送進嘴里,咸甜咸甜的。
「要喝,我們就一起喝,不喝,兩人都不喝,那我就依你。」
韓映竹都不曉得該說什麼了,就當夫妻有苦同當吧。
喝了好幾個月的藥,舌頭都快麻了,喜訊還沒傳來,就先听到一則惡耗。
林舉人落榜了。
消息早一步傳了回來,本來還指望林舉人高中好揚眉吐氣的韓映梅受不住打擊,躲在房內好幾日不見人,總覺得別人看她都是在嘲笑她。
所以在見到丈夫踏進家門的那一刻,她不是起身迎接,也不是問他辛不辛苦,而是當著公婆的面指責他沒用,連個進士也考不上。
林舉人和她大吵一架,韓映梅氣不過,乘著轎子就住回娘家。韓光義听聞女婿落榜回鄉,正想找機會上門安慰,要他別掛意,三年後卷土重來又是一次機會,現在卻要反過來先規勸女兒回家道歉。
「我不回去,這里就是我的家!」韓映梅哭著奔往她之前住的院落。
知道林舉人回來而趕到韓家的羅氏夫妻,正巧看見了韓映梅離去的背影,不懂在丈夫最艱難的時候,她怎麼不在身邊陪伴,反而出現在娘家?她應該不必特地回來跟父親商量如何安慰並幫助林舉人重赴考場吧?
然而听到韓光義的解釋後,羅氏夫妻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
「都怪我把這孩子寵壞了,有求必應,讓她忘了怎麼付出。二丫,你說爹該怎麼辦才好?」幸好他還有個貼心的小女兒,不然他這輩子多失敗。
「先讓姐姐冷靜一個晚上,明早父親就算用綁的,也得把她綁回林家,親自向親家致歉。」韓映竹回頭囑咐如冬,要她回鋪子里拿能安神助眠的薰香過來。
「落第一事,沒人比姐夫更難過自責,放榜後肯定沒睡好,父親明天過去的時候,替女兒帶盒薰香給他,充當心意。」
「嗯。」韓光義已經做好準備,拿熱臉去貼林家的冷了。
或許過了一晚,韓映梅冷靜了,也覺得自己沖了點,韓光義說要帶她回林家時,她沒有太大的反抗。
見到她回來,公婆難免冷嘲熱諷了幾句,尤其在韓光義喊了聲親家時,頻頻說受不起,畢竟是自個兒女兒有錯在先,他也只能陪笑忍了下來,韓映梅幾次想發作,都讓他壓下了。
「不知道博恆可在?我這里有匣薰香,是給他助眠的,想來他這陣子應該睡得不算安穩。」韓光義討好地說。
韓映梅盯著這匣薰香,面露不悅,這肯定是韓映竹的手筆。
「多謝岳父,小婿在此。」林舉人由側門走出,人足足瘦了一大圈,後頭還跟著花繡,垂頭不敢看人。
韓映梅一見到林舉人,便愧疚地撇過頭去,沒有留意到他身後的花繡梳了個婦人髻,韓光義卻發現了這個細節。
「博恆,你……」
「看來岳父已經知曉。這匣香我用不上了,請岳父帶回去吧。」猜到他夜不安枕的人是誰,他心里有數,只可惜那人不是他的妻子。他看向韓映梅,神情只有厭惡。
「既然你回來了,正好,我有件事要跟你說。」
「什、什麼事?」韓映梅站直身軀,緊張地看著他。
「我納了花繡。」
「納了花繡?」韓映梅一時不解,越過他看向花繡,才發現她有了不一樣的地方。
「你、你——你們兩個——」她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哭著沖上去槌打他。「你們這對奸夫婬婦,我不過才回家一天,你們就好上了!你們對得起我嗎?對得起我嗎?!」
「哪里都對得起!」林舉人握住她的手,狠狠往後一推,韓映梅跌倒在地,他眼楮眨也不眨一下。「我都問過了,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常回娘家,住蚌一、兩天也不是少見的事,家里大大小小都是花繡照拂的,既然她比你像我妻子,我納了她又有什麼不對?」
「爹,你看他,他就是這麼對我的!」韓映梅哭著去揪韓光義的褲管。「爹,你要替我作主,你不能放任他們欺負我呀,爹!」
韓光義頭疼得緊,看向冷然不退讓的林舉人、不停絞手指的花繡、有些尷尬但無愧色的親家,目光最後落到了哭鬧的女兒身上。
「你要我說什麼?我有臉說什麼?勸你不下百次,心要放在夫家,要好好侍奉公婆,你不听就是不听,說什麼有花繡就夠了,一遇到責任就躲,丈夫有些不如意,你不是先安慰而是先斥責,你要我如何替你說話?我真的說不出你哪點好啊!」韓光義瞬間像老了五歲,不知該如何是好。
「爹,我是你女兒呀,你不幫我說話,誰要幫我說話?!」韓映梅無力軟倒,不能相信她最強力的後盾就這樣棄她而去。
「親家,都怪我教女無方,讓你們受罪了。」這事他不想管,也管不動。
「博恆,我女兒既然已經嫁給你,就麻煩你看在我的面子上,盡本分待她便可,以後你們夫妻倆的事,我就不過問了,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我知道了,多謝岳父。」他雖然不喜歡韓映梅的個性,也怨過韓光義,卻不能否認他待自個兒很好。
「我回去了,你們家的事就關上門來自己說吧。」韓光義搖了搖頭,起身告辭。
「爹,你別走,別留女兒一個人!」韓映梅急忙爬起來,抓著父親的衣袖不放。
韓光義不理會她,剝著她的手就往門口去,韓映梅亦步亦趨地跟著,淚流滿面。
「韓映梅,你要是走出這扇門,我們從此恩斷義絕!」林舉人在她身後冷冷地說。他今天是看在岳父的面子上容忍她,不然誰受得了一點委屈就往娘家搬救兵的人?
要說委屈,這世上誰沒受過委屈,就她一人矜貴吃不得虧?況且生活本來就是要彼此互相,誰有辦法一輩子繞著她打轉?叫她抬個腳後退一步就像天要塌了,誰受得了?
「恩斷義絕就恩斷義絕,你以為我稀罕你嗎?我就看你們一個一個離了韓家有誰過得下去!」韓映梅回頭惡狠狠瞪了他們一眼。
「你——」韓光義真的快被她氣死了!
林舉人嘴角扯出一抹笑,極其諷刺。「那好,你總說我不順你的意思,這回我就讓你如願,不是休妻,便是和離,我們來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