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了我給錢呀。」
羅桂杰抿唇,眯眼看她,這一瞬間,韓映梅真覺得有人掐住她脖子不放。
妹妹又怎麼了?妹妹就不是人嗎?她平常是如何欺負韓映竹的?拿姐姐的身分壓她?她哪里又有姐姐的樣子?
「這麼說,那些都是不給錢的?」羅桂杰指著櫃上她挑出來的六十幾盒薰香,眯眼看她,沒有任何情分。
扁是韓映竹教他試做的梅花香就要加入沉香、棧香、雞舌香、檀香、麝香、藿香、零陵香、甲香、龍腦香,工序耗時耗力,她卻拿得心安理得,還敢嫌種類不夠多?她是什麼玩意兒!
「我們姐妹之間講什麼錢呀,再怎麼說,這間也是我們韓家的鋪子呀。」供她理所當然,不過才幾盒香。
「林夫人,你說錯了。」羅桂杰以指叩了兩下桌子,語氣平緩,卻讓人無端生起畏懼,連韓映竹都嚴陣以待,凝神屏息。「這間鋪子是映竹的嫁妝,而映竹此刻是我羅家的人,即便你們兩人是姐妹又如何?親兄弟都明算帳了,出嫁的姐妹不是更應該算清楚嗎?還是你打算當女兒賊當到連襟家?林舉人家里這麼窮,你還裝什麼面子呢,不怕別人笑話?」
「你——」韓映梅氣紅了眼,卻找不出理由反駁。「我付錢總行了吧,看是多少,回頭來找我拿。花繡,薰香拿著,我們走!」
等她丈夫中了進士,他們別想來沾光!
韓映竹見人走了,才蓮步輕移到他跟前,不禁嘆息。「你這又是何苦呢?跟她對上,你心里也不開心。」
「何止不開心,還糟心得很。」羅桂杰搖了搖頭,握了下她垂在身側的手,站了起來,吩咐站在一旁全程圍觀的伙計。「把林夫人拿走的薰香算一算,跟林舉人把款子請回來。」
「……你真的很愛給自己找不痛快,到時姐姐哭訴無門,肯定回頭找父親,最後又是你難做人。」
「長痛不如短痛,你姐姐這般肆無忌憚都是你寵出來的,誰教你這顆柿子太好捏。」他氣不過,掐了她臉蛋。「惡人就要惡人磨,你要讓她知道你不是好惹的,她才不敢得寸進尺,盡想佔你便宜。」
連韓映竹出嫁了都還敢如此囂張地上門搬東西,肯定也不把他羅桂杰當一回事。還是以為他曾上門求娶過她,算是她的裙下之臣,何須在意?
他真的被惡心到了。
「你怎麼比我還生氣?」韓映竹失笑,卻不能否認她為此感到開心。
「恨鐵不成鋼啊,你以前到底怎麼長大的?居然罵不還口,任由韓映梅欺負到你頭上。」她到底還要吃多少啞巴虧?有現成的人在她面前讓她訴苦告狀,還開口問了,她卻笑著一語帶過。
「你真的讓我太生氣了。」
「別氣了。」她父親都沒這麼生氣過呢。韓映竹笑得更歡,像被暖陽包圍似的。「我帶你去個地方,跟你賠禮好不好?」
可能有外人在場,她不想說韓映梅的不是,羅桂杰只能由她去了。
來日方長,還怕問不出來嗎?
「先跟你說,我可是很生氣很生氣的,如果這地方不夠特別,你最好想想其他辦法好滅你家夫君的怒氣。」他伸出食指,在她面前虛點,面容嚴肅,眼神卻帶著笑意。
「務求讓夫君滿意。」握住他的手,韓映竹側頭輕笑,臉頰與耳朵像刷了丹朱。
第5章(2)
香料鋪子里,有一間上鎖、門朝南開的小廂房,房門上,淺淺地刻了幾棵竹子。韓映竹解了鎖,領羅桂杰入內,將她捧進來的香匣放到房內的月牙桌上,便關了門,落閂,接過他提進來的熱水後,就放他恣意打量,開始準備。
房內擺設很簡單,窗下放了張美人椅,擱著素枕軟榻,牆角有座三足兩層的香幾,廂房中間用竹簾與門隔了起來,月牙桌上頭放了只雙耳敞口香爐,爐身鏨刻瑞獸,用了有段時間,外表都燻亮了。
「你先坐著,等我一會兒。」韓映竹從香匣中取出曬干的桂花放進熱水里,點燃了放在香幾上的油燈座,將茶壺放了上去,回頭又從香匣中以箸挾出塊曇花形狀的香篆,放進香爐里爇之,散發出淡雅醇和的味道。
她太專注了,蓋好香爐之後轉身,發現羅桂杰貼她很近時,真的被嚇了一跳。
「怎麼不坐著呢?!」她撫胸,驚魂未定。
「好奇你在做什麼。」他撥去她額前碎發,想她一進來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原本郁悶的心情就自然而然舒展開來了。他以額抵上她,醇厚的嗓音如酒釀。「不跟我說說這間屋子的用意?」
「如你所見,是間香室。」她輕輕一笑,帶著嬌羞。「你也知道我娘家經手了不少生意,我卻獨鐘香料,就是因為香料救了我。」
「喔?」羅桂杰挑眉。「怎麼說?」
「我以前承受了太多不屬于我年紀的情緒,是透過薰香排解的,只要我心情不好,有坎過不去,就會來到香室為自己燃一爐香、泡一杯茶,然後睡一覺,有時候太難過,我……」她搗唇,眼神飄到一旁,不敢再說。
「有時候怎麼啦?」羅桂杰環住她的腰催促。「快說!」
韓映竹如何都說不出口,頭越垂越低,都要埋進他胸口了。
「說不說?」他摟緊她的腰,見她仍然抵抗,直接托著她的臀,把她抱了起來,仰頭看她,讓她沒辦法再躲。
「你、你快放我下來!」她羞死了,活像煮熟的蝦。
羅桂杰不理她,抱著她走到美人椅坐下,將她牢牢困在懷里,循循善誘。「二丫,夫妻間不該有秘密的,快跟我說說你太難過時會怎麼樣?」
「就……就……」韓映竹難以啟齒,是埋首在他頸間才有勇氣說出來的。「就、就會在香室里月兌得一絲不掛啦!」
這麼羞人的事情她居然說出來了!天呀,她到底怎麼了?
羅桂杰愣住了,他原先以為的答案會是大哭或自殘,才會不斷逼問她答案,豈料劇情急轉直下讓他完全跟不上。
平時清心靜逸、情緒少有起伏的她,居然會做出這種事來?
「呵……」羅桂杰托住她後腦,下顎擱在她的香肩上,越想越有趣,終究還是笑出聲來。「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他得到了個什麼樣的寶貝呀?哎喲,笑死他了。
「你還笑!」她又氣又惱地槌他。
「我說二丫,你平常過得是有多壓抑啊?」他都笑出眼淚來了,可見這丫頭吃了多
少苦。「真沒想到你姐姐會變成這麼現實的人,你以前有多少機會告訴我,為什麼都沒有跟我說?」
韓映竹身子倏僵,隨即在他的拍拂及薰香陶染里,放松下來。
「你喜歡她,我看得出來你的期待與雀躍,這時候我去跟你說她不好,不是惹得一身腥嗎?說不定你因為喜歡她,包容得了她的個性,這樣豈不顯得我的舉動更多余?」她那時候只當旁觀者,誰知道會慢慢走進這漩渦中,只能說人生難測。
「確實。」羅桂杰嘆了口氣,她總是想多,又不能說她想得不對,只是這種戰戰兢兢的生活態度,像是日夜如履薄冰,每下一步都得仔細思考,得多累啊?
「那在巷子中你為何不提呢?听我說著那些回憶,你不會在心里偷笑吧?」
韓映竹搖搖頭。「我不想破壞她在你心中的形象,而且那也不會讓你更好過,畢竟你是為了她才一路努力過來的。」
「二丫真是個善良的姑娘啊。」他閉眼感嘆,摟緊了懷中人。
「我只是覺得沒必要做這種所謂的正義,你們以後又不會有交集,只是……」她抬起頭來看他,神色無奈。「命運居然讓我們成了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