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姐姐房里的花繡,瞧她慌張的,肯定出事了。如冬,你去探探消息回來報我。」
「是。」如冬提著裙子就出去了,這事她最在行。
韓映竹在房里等消息,心里頭惶惶不安,左右不能定下心來,正想要不要親自過去一趟時,如冬回來了,神色揣惴。
「出了什麼事?」韓映竹的心提了起來,別是什麼難解決的事。
如冬搔了搔耳朵,害怕的樣子沒退去。「有人來向大小姐提親,大小姐坐不住,就往大廳去了,花繡她們攔不住。」
「胡鬧!」哪有姑娘家往這上趕的?臉皮還要不要?
這下韓映竹也顧不得樣子,提裙奔了出去,千萬要把腦子熱的韓映梅攔下來。
庭院小橘流水,回廊穿梭,紅瓦灰牆壽桃窗,綠竹林蔭,靜靜幽幽。
韓映梅疾步回廊上,風風火火的,身後四名大丫鬟恭敬惶恐地想拉住她,卻怕誤傷,遲遲放不開手腳。
「你們給我滾開,少在這里礙事!」韓映梅揮打著丫鬟,眼神忿忿的,看來身邊的丫鬟又要換一波了,用起來真不順心。
「姐姐留步——」韓映竹透過壽桃窗瞧見氣呼呼的韓映梅,不管兩人距離還有兩折回廊之遠,只能先出聲將她的腳步留住。
「韓映竹?」韓映梅瞪了眼她身後的四名丫鬟。「是誰通風報信的?」
「奴婢沒有!」四名丫鬟連忙否認,就怕回去又要領罰,跪下來直磕頭。
「姐姐何必把氣撒在她們身上,家里來了客人,我豈有不知的道理?」韓映竹匆匆趕來,雙頰因奔跑而騰紅,看起來比往常有人氣得多,年紀也顯小了些。「外頭有男客,女眷應當回避,姐姐不該往大廳上趕。」
「你別站著說話腰不疼,假使今天有人向你提親,我才不信你坐得住。」韓映梅提到這些,還嬌羞地低了頭,隨即抬了起來,直勾勾地看著她,滿臉她不懂的樣子。「你要我盲婚啞嫁不可能,成親前,我總要先有個底,知道對方是圓是扁。」
「如果對方不合適,父親不會同意,若父親覺得不錯,有意結親,你也可以私下與父親商量,讓你偷偷見一下對方,而不是說風是雨的就往大廳去,傳出去了,你還要做人嗎?」任性也該有個限度,況且現在親事還沒談下來呢。
「等父親有意結親就來不及了,萬一對方不是……」韓映梅像被掐住脖子,後半句話硬生生地斷了。
「不是什麼?」韓映竹低聲問了一句,心里早已有底。「如果對方不是你想的那個人,你又能如何?像個潑婦一樣把對方趕出去嗎?」
「你——」韓映梅指著她的鼻子,氣得臉紅脖子粗。「我的事還輪不到你管,總之我就是去定了。」
韓映竹頭疼至極,她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萬一對方不是林舉人,她一時氣不過沖了進去,壞了名聲,就算林舉人不介意與商家結親,還不介意跟個名聲有毀的商賈女拜堂嗎?她以為自己是當朝公主不成?
「你要見對方,可以,但你要听從我的安排,不然我就在這里跟你耗著。」如果韓映梅非去不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將人攔住,別氣到上頭就往大廳里闖。
真是投胎不慎又晚了一步,灘上這位姐姐真是她上輩子的報應。
韓光義坐在大廳主座上,舉杯品茗,眼角余光不斷打量位于客座上,自稱羅桂杰的男子。
這人他听過,名聲如雷貫耳,來歷眾說紛紜,有人說他是綠林大盜,殺人越貨出身,也有人說他是盜斗發家,總之沒有一件傳言是好的。
結果這人出現在他家里,還說要求娶他的大女兒,這是什麼情況?
「羅公子此次造訪實在讓人吃驚,只是我對你了解不深,怕是不能答應你的請求。」韓光義內心有些抵觸,表面上仍是客客氣氣的,淡笑以對。
「晚輩知道外界對晚輩的傳言貶多褒少,韓老爺肯定听過,不是綠林,就是模金校尉。」羅桂杰自嘲地笑了聲,倒不見他有多憤慨。
「只怪晚輩早年手段不圓融,又心急想一步登天,無意間得罪了不少人,就算想彌補,印象也落下了,難處理。不過也不算全無好處,至少這層誤會多少遏阻了想佔便宜的人,晚輩是靠藥材發跡的。」
「藥材?」韓光義露出好奇,頭一個想到了小女兒的香料鋪子,還有後院她親手炮制的藥材。
「是,晚輩專走量少價高的藥材。諸如人參、靈芝、冬蟲夏草、雪蓮花、龍涎香、虎骨、熊膽、牛黃、海馬等等都屬晚輩旗下大宗。」羅桂杰停頓了下,笑容有些靦腆。
「不知道韓老爺是否听過明桂藥坊?」
「自然听過。」韓家經營藥材不過是祖產里有藥田,經手的都是常見的普通藥材,與名滿天下、堪稱異軍突起的明桂藥坊相比,何止雲泥差距?韓光義面色一變。
「你該不會就是明桂藥坊那名脾氣古怪的桂主事吧?」
羅桂杰輕咳了聲,耳根微紅。「您也知道,晚輩身上背了些名聲,不好為明桂藥坊出面,只好委任伙計,避不見人實有苦衷。」
他用桂主事的身分運籌藥坊,利用羅桂杰的身分四處收購藥材,會刻意劃分出兩個身分還有一個原因,桂主事是佳婿人選,羅桂杰不是。
媒人找不到桂主事,又不敢找羅桂杰,他才能省些麻煩。
「我要如何信你?」韓光義皺眉,這兩者之間風評可是南轅北轍。
「若韓老爺肯查,這事不是秘密。」他後期根本不用刻意隱瞞,也沒有人會把這兩重身分兜在一塊兒。
羅桂杰拱手示意,命人呈上一只信封。「晚輩心儀大小姐許久,還望韓老爺成全。這是晚輩一點心意,還請韓老爺笑納,若韓老爺考慮過後,覺得晚輩可依,同意此門親事,我會再隨媒人過來,交換庚帖。」
他事後問人,個性清冷的是韓家二小姐,開了家香料鋪子,幾乎包攬了城里所有香料生意,也跟明桂藥坊進過幾次藥材。
韓光義看著呈到他面前的信封,瞄了眼氣定神閑的羅桂杰,便拿起信封拆閱。
怎麼說氣度都不能輸給小輩。
可一打開,韓光義驚愕了。「這、這不是……」
「若是韓老爺願意將令嬡嫁于我,這塊地是聘禮之一。」羅桂杰淺笑回應。
「你還懂得投其所好,這塊地我談了半年談不下,確實是我的心頭好。」韓光義將地契收回信封內,笑看了羅桂杰一眼,心里有了幾分計較,也有些許不快。
他談了半年,不管出價再高,始終不能說服對方賣了祖產讓他建布莊,就算羅桂杰是明桂藥坊的主事,韓家在造紙、制墨、絲綢、紙傘、油、鹽、米這塊可都不是吃素的,他用了什麼辦法才讓對方點頭?
難道是用他在外頭的名聲?
「為了與貴府結親,晚輩動用了點關系買下這塊地,還請韓老爺莫要見怪。」羅桂杰起身一揖,態度相當謙和,像是不得不為之才早他一步買下這塊地。
「羅公子言重了。」韓光義虛比手勢,讓他回座,笑卻不及眼底。
羅桂杰要是用了非人的手段買下這塊地,他怎麼能把女兒嫁給這種人?婚後有委屈都不許娘家插手出聲了。
他讓家僕將地契交回羅桂杰手上,為難地道︰「我家夫人去得早,閨女們的親事少了親娘把關,我這當爹的更要注意,這事我還得再琢磨琢磨。」
「這是自然。」听出韓光義辭客之意,羅桂杰未多做停留,起身告辭,態度從容磊落。「晚輩擇日再訪,多謝韓老爺接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