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的女朋友好處多著呢!蘇以綿,你就偷笑吧!」他飛揚得意的說著。
掙扎了那麼久,最終還是只能走到這里了嗎?
她可以掩耳不听,可以閉眼不看,妄想著世界跟她一起裝聾作傻,才發現世界變化得比她還快。
她捏緊了手,因用力而指節泛白。「叔叔,我知道。」
「小綿,做人要認清自己的身份,盡自己的本分,不是自己的,就不要妄想。」他嘆了一聲,語意悲涼。「太太有問過我,說要讓我到台南的工廠去,讓我們全家都搬到那里去,你女乃女乃年紀大了,這里都住邊了,去那里人生地不熟的;還有淑美明年要考大學了,這一搬要全部轉學,而你嬸嬸娘家在這里,她是說什麼都不去台南。
「這次你女乃女乃住院,醫生月兌手術費很貴,先生和太太說了,手術費和醫療費他們會幫忙,要我們別擔心,你——你是一個懂事的……」
「對不起,叔叔,對不起……」
為什麼要讓自己心軟迷惑,淪陷在靖遠的專情執著中,幾乎要溺斃,原來醉的只有他們倆、只有她,卻在她最快樂的時候,狠狠的一棒被敲醒。
頭頂亮晃晃的陽光讓她眩目,她四肢冰涼,抱緊了手臂,仍敵不住打從心底泛起的冷意。
懊醒了,真的該醒了。
「叔叔,你放心,我不會再傻了,我會和夫人說清楚,我不會拖累你們。」
她低著頭,再也不敢看叔叔那眼底松一口氣,又悲憫的目光。
第6章(1)
蘇以綿走進紀家,佟迎梅看到她來,淡淡的點頭。
「以綿,坐吧!」
佟夫人像是知道她的來意,卻不急著開口,只是靜靜的打量她。
蘇以綿坐在白色真皮沙發上,有些局促不安。
夫人美麗雍容,出身大家的她,舉止高貴嫻雅無可挑剔,四十多歲的人看來像三十出頭。蘇以綿一直有點怕她,每次回到這里,進到這幢別墅里,十幾年來含在她血液里的自卑就漫了出來,她無法克制心底對夫人的抗拒。
「時間過得真快,當年你來的時候也才只有兩三歲。」佟迎梅啜著茶,優雅的開口。「你是早產兒,先天不良,後天又缺乏調養,瘦小得像個洋女圭女圭,怎麼看也不像和靖遠同年同月生的,沒爹媽的孩子總是讓人心疼,而你乖巧又孝順,我一直很喜歡你,也因為你,紀家對蘇家一向照顧,你知道嗎?」
蘇以綿的女乃女乃、叔叔和嬸嬸都在紀家工作,他們還資助她國中、高中的學費,紀家名下的公司、基金會等,也多次發給她獎學金,女乃女乃這次動心髒病的大手術,也是紀家張羅打點的。
若沒有紀家兩代人多年來的幫助,蘇家不知淪落到什麼地步了,蘇以綿心里很感激,紀夫人雖然比較淡漠,但對他們確是諸多照顧。
「我知道……我們很感激。」
佟迎梅沉吟了會兒。「你和靖遠從小一起長大,有感情也是很自然的,我知道靖遠喜歡你,但是……你們實在不能在一起。」
夫人語氣和緩,說的話卻令她發寒。
「靖遠生在紀家,是我們唯一的孩子,他以後的人生你是知道的,他是紀家的繼承人,他不只是得到家族的庇蔭,也要為家族盡到義務,他的責任會很重,而他的妻子也必須是家族同意的人,不然他會很累,你懂嗎?」
「我們……我們是真心相愛的。」
原該理直氣壯的一句話,在夫人的目光下,她竟氣虛了。
「你們還是太年輕了。」佟迎梅優雅的放下骨甕杯,笑意輕淺。「年輕的時候天不怕、地不怕,以為自己什麼都能辦到,等大了才發現那是莽撞,以綿,我是喜歡你,但不喜歡你是我的兒媳婦。」
屋里的空調舒適宜人,她卻如被澆了一盆冷水,握緊雙手,卻仍覺寒意迫人。
「我的兒子是什麼樣子我知道,靖遠適合一個溫柔的女孩子,你雖然安靜乖巧,但獨立自主,你們兩人一樣倔強,認定的事就改不了,這對你們兩個人都不好,硬踫硬遲早遍體鱗傷,你懂嗎?在談戀愛的當頭是什麼都管不了的,等新鮮感過了,就覺得一切難以忍受,如果這邊的家族親人不能接受你,婚姻就像一道剩菜,再也沒什麼可以忍耐的了。」
面對蘇以綿的沉默,她平和的娓娓說道︰「希望你好好的考慮一下,你女乃女乃剛動完手術,日後復健治療都要花不少錢,不過這些你都不用煩惱,我會負責她全部的醫藥費,你叔叔、嬸嬸的工作我也會安排,讓他們去台南工廠那里,換一個環安排,讓他們去台南工廠那里,換一個環境更好,各方面都不會委屈他們的。
「你一向很優秀,如果不能出國留學我都替你覺得可惜,你如果要留學,留學的學費你也不用擔心,希望你不要以為我在逼你,你若願意離開靖遠,我會很感激,而這是酬謝,這世上沒有白受的恩情,是吧?」
眼看那年輕女孩越來越白的臉,黑眸里是徹骨的傷心,佟迎梅嘆了一聲。
「我看著你長大,知道你是個上進有骨氣的女孩子,我並不想扮演這樣的角色,但我是個母親,我得在孩子做錯事的時候阻止他,你若要恨就恨我吧!」
蘇以綿顫著唇,仍是說不出話。
佟迎梅又道︰「我說了那麼多,你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希望你今天能給我一個答覆。」
那樣一對清亮靈透的眼楮,卻有種東西黯淡了,一點一點的滅了,在那一刻,佟迎梅竟不忍卒睹,眼睜睜看著年輕的熱情在熄滅。
「我會和靖遠分開。」蘇以綿話說得很輕,卻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得到這答案是在意料之中,佟迎梅凝視著她,「你是個明白的孩子,希望你能主動讓他離開你,讓他死心,他從小性子就倔,我之所以不在他面前反對你,實在是知道他听不進去,只會和我作對……以綿,你就當是一個做母親的私心,你和他只是男女間短暫的情分,而我和他是一輩子的母子,我不想他恨我,你懂嗎?」
「我懂……夫人,請你幫我照顧好女乃女乃。」
「放心吧!她在紀家那麼多年,我怎樣也不會虧待她。」
「別讓我叔叔他們搬到台南,他們已經習慣住這里了。」蘇以綿苦澀的說︰「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辦到,我不會再回來,我會一直待在高雄。」
佟迎梅蹙眉,點頭。
「我不想出國留學,我想留在國內念研究所,所以,不用費心安排我的事。」
她不能自私的罔顧家人的利益,面對女乃女乃臥病在床,和叔叔一家的生計,在她點頭後都能解決,她不能假裝清高的拖累他們,但是,她的感情是不能賣的,她不接受交換條件。
佟迎梅深深的看她一眼。
「靖遠,他很固執,請給我多一點時間……大學畢業前,我們一定會分手。」
蘇以綿道。
「好,我相信你。」
自那次談話後,女乃女乃的病情已經明朗,手術也很成功,醫生說會恢復得很好,但仍需要專人照科,在出院後會被安排住進很好的療養院,為此叔叔嬸嬸都松了一口氣,省得長期照顧病人。
蘇以綿回到高雄,卻把自己冬眠起來,她將自己緊緊的縮成一團,外頭艷陽高照,她卻像坐臥千年寒冰,凍得瑟瑟發抖。
「以綿,你怎麼了?」半夜,上鋪的小嵐壓低聲音問。
「沒、沒有。」聲音難掩哽咽,帶著濃厚的鼻音。
小嵐模黑從上鋪爬下來,遞來面紙。
「怎麼哭了,你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