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默默立刻喜孜孜地將雄緊抱在懷里,免得它又飛了,轉身朝晚霞交代,「這家伙我先帶走了,你躲在這里留意狀況,若上弦宮里的那位開口找它,你就立即跑回來通知我……」
「若朕這會就找了呢,那你還怎麼來得及送回?」一道森冷的男子聲音,突然不高不低的傳來。
曹默默瞬間心髒暴跳,血液逆流,手一松,雄火速的飛回冶策身邊,甚至還嗚咽的靠在他身上,一副險些遇難的悲情表現。
上弦宮內燈火通明,王上的寵鷹差點被綁,這事情非同小可,導致上弦宮內氣氛低迷緊繃,數十位在此當差的太監、宮女屏息而立,雄反常的不敢發出聲音,靜靜地躲到一旁去,曹默默在椅子上正襟危坐,連眼珠子也不敢亂瞄。
冶策坐在龍椅上,手模著椅把上的鏤空雕龍,一炷香過去,未見吭聲。
而他不出聲也沒人敢喘氣,曹默默不安的握緊藏在袖子里的手掌,生怕連累上弦宮里的宮人,害他們吃上雄遭綁的罪。
約莫等她冷汗流干後,龍椅上的男人才漫不經心的起身道︰「擺上茶器,全都退下吧。」他居然放人了,沒將這宮里上下的人給問罪。
但所有人雖听聞可以離去,卻沒人笑得出來,小全子抹抹額上的濕汗,對王上的吩咐打從心底發顫起,可憐的瞧了一眼不明所以的曹默默後,即要人送來茶器。
茶器送上來後,就擱在曹默默面前的桃木雕祥雲的桌上,她瞧那茶壺為砂壺,造型簡單、大方,色澤亦是淳樸、古雅,不若一般皇家用器那般雕龍亥鳳,顯盡華麗金貴。
之後,殿上的人轉眼退得一個不剩,就連小全子也跑得不見人影,原本晚霞擔心曹默默的安危不肯走,但王上屏退,誰能不退,她想留也不能留,最後還是滿懷憂心的退出上弦宮,但不敢遠離,人就待在上弦宮外候著。
所有人都走光後,殿內變得空蕩蕩,那氣氛更顯得寒意綿綿,曹默默想走卻不能走,嘗足如坐針氈的苦滋味。
她不住瞧瞧面前造型樸素無奇的茶器,心里起了一絲絲不好的預感,小全子走時像是怕被毒死一般神色匆匆,莫非這茶……
冶策慵懶的移動身子來到茶器前,掀開茶壺蓋子動手沏起茶來。
他溫具、置茶、提壺、注水,那沏茶的姿態與動作慵懶中帶著無視一切的一份自信與優雅。
她不知何故,見他態度越是漫漫,她心情越是不定,那壓迫感像針刺得她更加坐立難安。
一會後,一杯沏好的茶放置在她面前。
「喝吧。」他的表情甚至是祥和的。
曹默默盯著剛沏好還冒著熱氣的茶水,水澤顏色有些黑……
這不會是毒液吧?
她沒敢貿然就去踫,而是定定坐著,腰桿挺直,像個木頭人,充耳不聞。
見她沒立即喝下,冶策也沒催促,只是眼角微微細眯起。「朕很喜歡沏茶,听說沏茶可以修身養性,所以這幾年,當朕想暴怒又想壓抑時,就會沏茶。」他悠悠的告訴她。
她听了眼皮直跳,這是說明,他現在很憤怒的意思嗎?
她深吸一口氣,不安的挪了挪,卻一句話也不敢搭。
他瞧了她那身心痛苦、惶恐難安的樣子,冷冷一笑。
朝角落的雄招招手,雄馬上飛落在他抬起的手臂上,尖利的嘴輕輕啄著他的袖子撒嬌。
「朕想,是該與你談談教養雄的事了。」他忽然嘆氣說。
曹默默听見這話立刻拉長耳朵。這是什麼意思?
見她仍不出聲,冶策繼續說︰「教養兒子不能一味的暴力對待,想教化它也得看它的脾性如何。」
「等等,教養兒子?」她終于耐不住開口了。他將大魔當成兒子她能理解,可是,她算是雄的娘嗎?
他睨她一眼,「你不會是到現在還不清楚自己是它娘,是它視朕之外的第二個主子吧?」
「您指的是臣妾嗎?」她指著自己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他瞧她的眼神越發恨鐵不成鋼。「難道你只長肉,不長腦嗎?若非如此,你以為雄會任你打,甚至讓你威脅的帶走,它不是怕你,而是當你是主人,你的話就是命令,它哪敢不听。」
「啊?」
「啊什麼啊,都說到這上頭了,你還想對自己的孩子惡言相向或是暴力以對嗎?」
「……」曹默默驀然說不出話了。怎麼這只凶殘的大魔就這樣成了她兒子了?
而這就罷了,自己這會還成了要綁兒子回去毒打的暴力母親,她被說得可真是狠毒啊!
「雄天性霸道,掠奪嗜血是它的天命,若失去了這特性,還能是一只雄霸天際的鷹嗎?你該認清它這點,學著「因材施教」,善用它凶猛的特性,教導它成為禽鳥之王,而不是想將它抓去,壓抑它的霸氣,斬斷它的殺氣,你這是在扼殺它的生命,讓它成為一只懦弱無能的野雁。」他竟像個人父般朝她這個人母對于教子觀念敦敦勸誡,循善指導。
而一旁的雄像是很認同他的話似的,配合的發出了幾聲叫聲。
她瞪眼,也順道讓雄閉嘴。
「您所謂的「因材施教」是說,雄的天性是殺生,所以就好好讓它發渾長才殺個夠?」她越听越不對勁,照他的意思,若兒子很會殺人,最後就讓兒子成為殺人魔?
「你還是听不懂朕的話嗎?這麼說好了,將軍上戰場殺人時,你能說他殺人有錯嗎?殺人就是將軍的職責,何錯之有!而雄也是,它是朕在天上的將軍,有它在,誰也不能覬覦朕的領空,這樣你還听不明白嗎?」
他耐性的解釋,而這是前所未有的事,若有人敢要對他的領空將軍不利,他二話不說便宰了對方,哪還多說什麼,可既然雄認定了她是娘,那他如何忍心殺它的娘,所以,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讓這笨女人不要再試圖綁自己的兒子!
她楞了半晌後終于點頭了,不過……「懂是懂,但兒子若是臣妾的,臣妾索性不要他成為將軍了,臣妾會讓他去賣豬肉,當個豬肉屠夫也好過一個殺人魔,起碼他殺豬是為了讓人飽食,而不是為了權力與私欲。」
「你——」居然與她說不通,他登時一把心頭火燒起,大掌用力往桌上拍去,震得茶杯里的水溢了出來。
她嚇得跳起身來想躲,但一只鐵臂輕易就鉗制住她的腰,制住她逃跑的意圖。
「你這鼠目寸光的女人,朕的話還沒說完,你要上哪去?」
「臣妾……臣妾沒要上哪去,就……就坐得腳有點麻,起身動動而已。」她干笑否認。然而實際上,她真想有多遠跑多遠,最好躲得讓他找不到。
「是嗎?既然你听不進朕的話,那喝茶吧,喝完茶就可以回去了。」冶策咬牙說。
「喝……喝茶?!」
「怎麼?怕茶里有毒?」他瞧出她的心驚膽跳。
「這沒毒吧?」她竟有膽問。
他惡狠狠的瞪她,方才還沒想殺她的,此刻這股意念竟旺盛得讓他想立即這麼做。「有毒你也得給朕喝下去!」
她肩一抖,「臣妾家中還有老人家要養……能不能……不喝?」
這女人簡直在挑戰他的極限。「你若因而生亡,家中老人朕會替你撫恤!」
她牙根輕顫,心頭倏地恨恨起來。「臣妾明白了,伴君如伴虎,臣妾死給您看就是!」她悲憤地舉起茶杯,望著那瞧起來如地獄之水的茶水,拿出蓋世英雄的氣魄,一鼓作氣的喝下肚。
只是這滋味恐怖,又濃又苦又澀,令她一入口就想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