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吃醋啊?」她沒反應,他問。
李芳菲噫了聲︰「你剛作的不是爝烤通心面嗎?你加醋啦?忘了告訴你我胃不好,不能吃醋的。」
他含笑看她,目光邃亮,隨後傾身在她嘴上親了一口。「就喜歡你這樣。」沒有哪個女人能像她這樣,只言談間就能給予他驚喜、令他感到有趣。人生很辛苦,快樂不容易,這個女人的出其不意,他很動心。
頭兩次只是想逗逗這樣性格的女人、這個忘了他的女人,哪里能想到他是愈逗愈覺有趣、愈逗愈期待下一回的針鋒相對。他很想知道,有一天當她想起他,又會是哪種反應?送他一腳,還是翹著下巴說「原來你暗戀我這麼久」?嘴上的溫度讓她臉頰有點熱。「我哪樣啊?」
「喔,食量大,像個食怪。」
她眯了眯眼。「那你口味還真獨特。」
「我一向重口味。」他笑了聲,捏起她下巴,吻了上去。
我一向重口味……她想起才剛吃過鋦烤呢,笑意便從她唇邊溜了出來。
才貼住她的唇,不得不離開。「好笑?」
「是挺好笑。我應該先吃過泡菜和臭豆腐或是榴楗再過來的。」推開他,她將那個紫色背包收入紙袋,拎起提袋。「沒事我走了。」
徐東俊雙手滑入褲袋,閑適地跟著她出房間門。「住哪?」
「我家。」
他笑。「我問李智勛。」
「他不知道。」她放下提袋,低頭穿鞋,「哪個學生會想知道老師住哪啊!除非想蓋他布袋。」
「讓他去跟學校借畢業紀念冊,上面總有老師的聯絡地址。」他倚在門邊,模樣佣懶,卻是胸有成竹。
她抬眼看他,笑眯眯地說︰「沒有,那上面不會有老師的地址。何況我去年才進立群,也不是畢業班導師,不會有我的任何資料,只有一張全體教職員合照里有我。」才拍過畢業照,她只在全體合照時露過臉。
他微訝。「去年才進立群?」
「是啊,所以就算畢業紀念冊有附老師地址,也不會有我的。」
「你之前做什麼?」
她垂眼,道︰「一樣,在別的學校。」提起袋子,她看著他說︰「所以找李智勛沒用。」
「我問陳語心也一樣。」
「東麗不知道我現在住哪,一向都是我過去找她。」李芳菲一雙眼楮亮晶晶的,似是相當得意他也有無法掌握她的時候。
他低下脖頸,頸背勾出一道弧線,再次抬首看她時,依然是那副胸有成竹模樣。「要是我有辦法知道你住哪呢?」
李芳菲想了想,抬步往樓梯方向走。「要是你有辦法……」她下了幾階,在轉角平台處回首看他。「你有辦法找到我住哪,我就做你女朋友。」
他跟在她身後,俯視那張清秀面容。「一言為定。我就找你,你要食言你胖一百公斤,直接從跆拳道晉級為相撲選手。」
「好啊。」她笑,晃著袋子下樓。「我食言我就胖一百公斤,反正你重口味嘛,不嫌油膩。」
他暢聲大笑,笑意融融目送她背影,看著她過街、上車。在她車子離去後,他斂了笑,掏出手機撥出一個號碼,返身上樓。「最近有什麼特別動作?」
「……暫時沒有。」彼端聲音一貫細弱,怯怯得像受盡委屈。「除了收委托書之外並沒有其它動作。」
徐東俊緩緩拾級而上,面龐陷在陰影中。「也是該收了。」
「她怕他會用他前董事長身分回來挺他兒子。」
未指名道姓,但彼此都明白他們正在談論的人物與重點。「那是一定。他不挺自己兒子要挺誰?」他笑一聲,問︰「東西還在?」
「在的。她給我時,說是給我保障,至少我手里握著證據,他們會留個位置給我;但我知道她是怕萬一被到,會有湮滅證據嫌疑。」
「你倒是看清楚了啊。」
「很早以前就知道了。」聲音還是細細的、小小的。「你姊呢?」
「她幫忙收委托書,拜訪一些散戶,送他們咖啡機。」
「啊,大手筆啊。」他笑里帶著嘲弄,再問︰「之前讓你去探探那幾個董事的口風,處理得怎麼樣?」
「都拜訪過了。」
「他們的態度?」
「對目前的情況很不滿意,認為主事者處理危機能力太差。」
「跟你之間呢?」
「關系還不錯。陳董事以前常到家里來,把我當妹妹對待。他父親畢竟是證券公會理事長,跟券商關系良好,所以前十大券商允諾會代為征求委托書。他也跟兩家委托書通路商談好,通路商也掛了保證。」
「嗯。必要時,安排我跟他們見個面。」模了模眉骨,他忽問︰「立群的老師你熟不熟?」
「要看,不是每個都見過。」頓了下,才問︰「你是不是想問誰?」
他沉默兩秒,道︰「李芳菲。百般紅紫斗芳菲的芳菲。」
「她啊……我有印象。」
徐東俊停步,問︰「什麼印象?」
「她去年進來的,因為去年才招兩個老師,加上她之前在公立學校,還拿過總統盃跆拳道……好像是亞軍還季軍,所以我印象特別深。」「哪所公立學校?」
「附中。」
他靜默數秒,才開「把她地址給我。方便的話,查查她其它資料。」
「急嗎?」
「不急,她的事慢慢來。」掛斷電話前,他忽又開口︰「約個時間,我過去一趟,你把東西交給我。」
「不,」他笑著,「我等他們出招。」
第6章(1)
踏出浴室,擦干頭發,李芳菲從角落取出折疊桌,展開桌腳,再從抽屜里抱出相框和煙灰缸;她拆了包煙,抽出一根點火。
「爸,抽煙。」李芳菲跪在地板上,舉煙對著照片拜了拜,將煙放在煙灰缸置煙凹槽上。她盯著那點紅光,它慢慢暗下,她再次點上火,她盯著煙頭,片刻,它亮了一下,煙隨即迅速燃燒。她眼眶一熱,聚了水氣,笑著說︰「你慢慢抽,我今天才買了一整條,夠你抽上好久的,反正在那里沒有病痛,你愛抽多少就抽多少。」
她盤腿坐在地板上,啟唇道︰「我還記得小時候嫌你抽煙臭,你看我體質過敏,後來就沒看過你抽,你騙我說你戒煙……」
那時她才幾歲?好像是小學三年級還是四年級吧,母親帶著她再婚,對方帶著一個比她年長三歲的兒子,一家四口住在暖暖。父親真是好丈夫好爸爸,為一間公司大老板開車,老板與公司在台北,他通勤上下班,下班再晚,也一定回家吃晚餐;他從沒缺席過她任何一場學校舉辦的活動,他疼她的程度要比對他親生兒子還要深,連母親都警告他會將她寵上天。
他老說女兒就是養來疼的,她雖非他親生,可他逢人總說她是他上輩子的情人。她真被寵得有點野,不愛玩洋女圭女圭,喜歡看哥哥打跆拳。父親說女孩子要秀氣文雅,帶她去樂器行報名鋼琴課,她上了一個月,嚷著練琴無趣不想學,見她坐不住,他最後終是心軟,幫她報名,讓她跟哥哥上跆拳課。
斑中時開始有男生往家里打電話,他每接到便緊張兮兮,叮嚀她交朋友可以,但不該做的就不可行,還讓她有喜歡的男生時務必帶回家讓他監定。其實那些男生她不喜歡,每個都是弱雞,她一腳就能踢趴他們,可她沒跟父親說這些,她就喜歡看父親緊張她、深怕她被死猴崽子拐跑的那種表情。
他愛抽煙,她體質過敏,聞到煙味噴嚏打不停,她又愛嫌他抽煙臭,後來真沒見過他抽煙。
「我知道你都在外面抽完才回家,因為你身上有煙味。其實我後來體質比較好了,在外面聞到煙味已經不會打噴嚏,可能是因為練跆拳、運動量大的關系,身體變得健康。可是我不告訴你,因為抽煙很不好啊——」忽頓,她說︰「爸,我接個電話,你慢慢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