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回到她面前,她忍不住說。
「你知道,我沒有做錯任何事。」他沉默著,不知在黑暗中忙什麼。
「我沒有殺人。」
這一秒,阿萬听到自己理智斷掉的聲音,他不該在這時對她發火,時機不對、地點不對,但他實在忍無可忍了,他伸手揪抓住她的衣襟,火冒三丈的月兌
「你以為我為什麼讓你留在船屋?如果我需要一個愚蠢、沖動的白痴當助理,我會去街上隨便找一個,去網路上雇一個,我讓你留下來,是因為就算我不管你,你也可以活下去!因為你他媽的可以保護自己!結果你做了什麼?韓武麒那王八蛋隨便說了兩句,你就傻得跑到這里來替他賣命!你他媽的應該要懂得保護自己!就算要殺人放火,你也要想盡辦法保住自己的小命,而不是和那些喪盡天良的殺人犯玩什麼放生游戲!你到底有多蠢,以為可以光靠拳腳和麻醉藥就能周旋在這些殺人不眨眼的罪犯之中?可以對抗那些發展出這種游戲的變態?可以在他們眼皮底下救出那些獵物?你以為你很厲害?很了不起?你不過是韓武麒手中的一顆棋子,就像那些獵人是那些變態的棋子一樣!」
她被他的怒氣嚇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屏息。
她知道他很生氣,但沒想到他竟然是氣她來這里幫忙,還罵得她狗血淋頭。
她不了解,她做了好事,做了對的事,她保住了那些人的性命,她不懂他為什麼要因為她把事情做好而生她的氣。
「我可以保護自己。」
她瞪著他說︰「我不是笨蛋,如果麻醉藥和拳腳沒用,我會做我應該做的事,就是因為我可以做到,我也會做,所以我才在這里。武哥知道我能做到,你也知道我能做到,事實上我也做到了,我救了那些人,我搜集了更多的資訊,我保護了自己——」
「是嗎?那你手上為什麼會有一顆炸彈?」
他譏諷的語氣戳刺著她的神經,無以名狀的情緒驀然上涌,堵著胸口,她翻身下了樹,走開。
第6章(1)
懊死!懊死!懊死!
男人在雨中耙著濕透的發,怒氣和自我厭惡在胸中翻騰,他不該說那些他不該諷刺她。我沒有做錯任何事。
她說。
我沒有殺人。
那女人根本搞不清楚狀況,她不懂他為什麼生氣,就像她不懂應該要保護自己一樣。
她過去封閉的成長環境,讓她和社會月兌了節,這幾年她盡力學習了,但在某方面,她一直就像個孩子。她說她不是笨蛋,她確實不是,她只是感情白痴,而過去那幾年,他故意讓她保持那樣。
因為那樣最安全,對他來說最安全。
他不讓自己靠她靠得更近,始終和她維持著公事上的關系。
他沒想到有一天,他會變得這麼在乎,他沒想到有一天,這件事會造成困擾。暗咒一聲,他跟著下了樹,在失去她的蹤跡之前,追了上去。
她沒有停下腳步,只是繼續往前走。
「我沒有要求你保護我,我沒有要求你過來這里。」
她不應該這麼做,不應該走開,不應該這樣對他說話,不應該對他發脾氣,但堵在胸口的硬塊,讓話月兌口。她應該要能控制自己,她受過的一切訓練,都在要求她做到這件事,要冷靜、要精準、要無情,過去那些年,她總是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
直到現在。
她又餓又累,當她發現他在這里時,當她發現他來找她時,有那麼一瞬間,她是如此……開心。
是的,她本來很開心的,就像她每年收到薄荷糖時那般。過去這幾天,她是那麼的想見他。
在這之前,她甚至不知道原來他在心中佔據了這麼大一塊地方。
當她落水,當她幾次死里逃生,當她發現自己被裝了一顆該死的炸彈時,她以為自己不會害怕,她從來就不害怕,害怕沒有用,恐懼是無謂且礙事的情緒,但他的身影卻浮現眼前,無論她如何嘗試都無法完全將他從心底抹去。
那一瞬間,她才發現,原來她也是會怕的。
怕再也沒有機會看到他,怕再也沒有機會回到船屋里。
恐懼在過去那幾個小時攀上了心頭,揪抓著她,但他一出現,卻只是劈頭就對她一陣痛罵。
悶堵在胸中的情緒,壓也壓不下去,下一瞬,又上了眼,在她還來不及反應時,熱氣就從眼眶里涌了出來。搞什麼?
她一怔,飛快伸手抹去,試圖止住,但那滾燙的液體卻不顧她的意願,一再落下。因為如此,她忍不住加快腳步,在滿地泥濘之中,不顧一切的往前走,惱怒的月兌口。
「我做我想做的事,應該做的事。如果那讓你不開心,你可以開除我,回去另外找一個愚蠢、沖動的白痴。」
她的語氣很冷,他卻從中听出不對,而且該死的,那沙啞的語音里,是不是還隱隱有著一絲……不,不可能,她不會。
「我不想要另外找一個愚蠢、沖動的白痴。」他大步追了上去,沖動的伸手抓住了她。
因地上濕滑,她被他一拉,整個人失去平衡,連忙反手抓住他。為了不讓她摔倒,阿萬伸出雙手將她拉到懷里,她一頭撞上他的胸膛,就在這一秒,清楚感覺到她臉上熱燙的液體。
可惡,該死。
他氣一窒,心口猛然抽緊。
她飛速往後退開,他卻收攏了雙臂,將她抱得更緊。
她僵住,想掙扎,卻又怕他因此摔倒,在走了一下午之後,她很清楚這雨林的地上除了泥巴、腐葉,還有一堆石頭。
在黑暗之中跌個狗吃屎,撞個頭破血流是很正常的事。所以,只能站著,等他松手。
他沒有,非但沒有,還將她的腦袋壓到了他胸膛上。她心頭一跳,告訴自己他看不到。
「我站穩了。」她將臉轉開,提醒他。
「我知道。」他粗聲說著。
雖然這麼說,他卻依然沒有松開手,仍壓著她的腦袋,讓她半張臉被迫貼在他熱燙的胸膛上,听著他的心跳。
雨還在下,淋得兩人全身濕透。
從認識她以來,她就很少將情緒外露,她被訓練得太好,以至于他從來沒看她哭過,沒見過她掉淚,當他察覺她的淚,當他確定那該死的真的是淚,一時間只覺心慌意亂。
緊抱著懷中的小女人,阿萬只覺各種矛盾不明的情緒在胸臆中翻涌,煩躁、憤怒、不爽、心疼、恐懼,甚至還有奇怪的安心,全像沸騰的大鍋湯一樣,混雜在一起,讓他幾乎有些不知所措。
不該是這樣的。
他惱怒的想著,可當她入了懷里,直到他伸出雙手,將她牢牢擁在懷中,感覺到她的溫暖、她的心跳,嗅聞著她身上早已無比熟悉的味道,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提在半空中的心,才終于落了下來。
不該是這樣的……
他閉上眼,想著,卻忍不住低頭將她的味道納入心肺,感覺她的心跳,貼著他的胸口跳動,感覺她的體溫熨燙著他。
霍香咬著唇、含著淚,心頭狂跳,不知自己是怎麼了,不知他究竟是怎麼了,心中的郁悶和惱怒,卻莫名的因為他沒有放手,不再累積。
然後,不由自主的,她偷偷的把臉埋進他懷里,偷偷的揪抓著他濕透的衣,汲取他身上的溫暖。淚仍在眼,混著雨水,但總算悄悄的止住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到他與她的心跳漸緩,激動的情緒也平復了下來,也許因為如此,寒冷、疲倦、疼痛與饑餓再次浮現。
正當她因冷開始打顫時,他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帶著她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