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公謹嗤笑一聲。「這樣的借口說服得了自己嗎?分明是存了私心,她的直率和慧黠讓你動心了。」
「你在胡說什麼?我怎麼可能……」趙無眠抒起眉矢口否認,臉上蒙了一層暗影。
「最好是我在胡言亂語,無論如何,你別忘了你還有個善妒的妻子,你若不把對那小兔子的心思藏好,恐怕她大嘴一張一口吞掉小白兔。」
一提到席夢芝,趙無眠臉色沉下。
長輩為了自身利益而確塞給他的妻子,令他如鯁在喉,不得不娶她是他畢生的恥辱。
說有夫妻情分,只怕他會冷笑一聲。那是什麼玩意兒,他不認識,他娶妻是娶來擺設的。
當了一年多夫妻,他一次也沒踫過正妻,洞房花燭夜進行到一半便醉死過去,而席夢芝為了面子不敢說出兩人並未圓房,且元帕上一抹嫣紅是鐵證,她怎麼都想不通為何有落紅,她全身上下找不到一點傷口,而癸水剛過。
之後他開始裝病,自是表示力不從心,席夢芝也從秋錦院搬出,住進芙蓉院。
他沒把她當妻子看待,即便知道她紅杏出牆也不在意。
不過他也沒把公謹的話當耳邊風,即使妻子與他人有了肌膚之親,也絕不會容許他這個丈夫寵別的女人,愛拈酸吃醏的她妒火一發不可收抬,她遲早會找上沖喜小妾,以各種可笑的理由加以凌虐……
正當他這麼想時,不遠處傳來邵小蓉的求救聲。
「救命呀!趙無眠,快來救你的沖喜小妾,你老婆發瘋了,要挖我的眼楮,趕緊來救人……我不想當無眼的瞎子,她瘋了,瘋得好徹底……」
第4章(2)
稍早前,邵小蓉來到芙蓉院的花牆旁就見到一道鬼鬼崇崇的影子……認真說來也不算鬼鬼崇崇,穿著煙紫色撒紅比甲的二等丫頭繽紛正認真的將花梯擱回原處,拿起花剪修剪花木。
本來這不是她的分內之事,園子里的事自有人負貴,她該伺候茱萸院的新主子邵姨娘,為姨娘梳妝綰發整理衣物。
但是邵姨娘為人古怪,不喜人近身服侍,凡事喜歡自己來,不論一等、二等丫頭都很空閑,根本是只白拿月銀。
而她不想當個吃閑飯的,看到哪里有事她就去做,太閑了反而渾身不舒服,不料,修剪到一半就被叫住——
「你站住!」
「邵姨娘有何吩咐?」她半彎腰听候差遣。
「你把我的梯子拿到哪去了,我有用處。」揮了揮手讓她起身,擁有現代人靈魂的邵小蓉見不慣有人動不動行禮,她覺得別扭,很不人道,人生而平等,無貴賤之分。
「管事嬤嬤說了,上面有交代梯子不能放在牆邊,除非用來修樹,否則都要收好,不可隨意擱置!」繽紛回答得不卑不亢,比偷儀無賴的主子更有大家閨秀的端莊。
「管事嬤嬤是听誰的?哪來的上面,我要梯子你給我拿來就是,別管那些連主子都不是的人的話,管事嬤嬤能越過我這個姨娘嗎?」
白布放在染缸里總會染出顏色,在人人以仗勢欺人的侯府待多久了,邵小蓉也懂得什麼是以勢凌人,學會擺出架子免得被欺侮。
她曾一次、兩次被人當傻子糊弄,被指使去搬花盆、刷恭盆,不給她飯吃。
後來她學聰明,有趙大少這座靠山,此時不靠還待何時,一句「我請大少爺為我做主,看誰有理無理?」一群縮頭烏龜就氣弱了。
雖然還是有人不買帳,認為大少爺無權無勢,是個遲早要分出去別居的庶子,那她這現代人也只能豁出去當潑婦,到最後大家還是會讓她。
「不行,奴婢的月銀是周嬤嬤發的,我要听她的。」小丫頭很堅持。
一听到周嬤嬤,邵小蓉就蔫了,面色發綠「你叫什麼名字?」
太……太有骨氣了,寧折不彎。
周嬤嬤是內院管事,是錦繡堂的人,服侍老太君快三十年了,同時也是老太君當年的陪嫁丫鬟,後來嫁給府里管鋪子的大掌櫃,這麼多年來沒離開老太君一天,始終忠心耿耿。
就是太過耿直,為人嚴肅了些,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唯老太君唯命是從,連老夫人隨口說的話她都徹底執行,且誰都別想在她眼皮子底下耍出花樣。
沒想到周嬤嬤「後繼有人」,石頭窩里生出小石頭——
「奴婢繽紛。」繽紛語調輕軟,像江南小調。
「繽紛……你不會還有個姊妹叫落英吧?」
落英繽紛,多美的景致。
邵小蓉是順口猜的,可她還真猜中了,主子賜名看心境。
「落英姊姊和我同一天入府,她也在茱萸院伺候,專管邵姨娘你的衣箱。」姨娘身上穿的這件蜜金色半臂衫,以及海棠色百子裙便是落英姊姊經手打理的。
「等一下,你說那個竹子……呃!是話不多,老是垂著頭,默默做事的丫頭叫落英?」她對那個老用背對著她、頭低低的看不清楚長相,年約十七、八的丫鬟印象很深。
那根叫落英的「竹子」也很直,除了不抬頭見人外,她也是會把主子的吩咐做到讓人挑不出錯處的奇萌,簡直是完美的典範。
可是主子若不開口,她便一動也不動守在一邊,讓人聯想到站衛兵。
「是的,落英姊姊不愛說話,她說多話多是非。」身為主子的奴才,她們只要做好主子交代的事,其它莫管。
有眼勿視,有口勿言,有耳勿听,有事先做,四有做到了便是好奴才。
「嗯、嗯!她說的有道理,你要跟她多學學。」邵小蓉頻頻點著頭,覺得茱萸院還是有好人才,她要多抽空回來培肓培肓,養出幾棵大樹。
她外面的鋪子、莊子也要派人看管,還有田地該播種了。
邵小蓉仍打著獨立自主的念頭,和人共享一個丈夫她可做不來,出府自個兒過日子是她早就打定的主意,她還是習慣一夫一妻制的婚姻。
雖然趙大少目前只有一妻一妾,可是不表示日後不會廣置妻妾,而三妻四妾算是明面上的,底下偷著來的不知凡幾,早早看破才不會苦酒滿杯。
暗自思量著,邵小蓉轉身要走,卻被人欄住了身影。
「邵姨娘,那邊去不得。」沒人看見她怎麼動的,煙紫色的身影一晃,抿著唇的繽紛擋住邵小蓉去路。
「繽紛,我是主子你是丫頭,我走到哪你該跟到哪,但不能攔阻主子。」是她眼花了嗎?繽紛動得好快,像是身懷絕世武功的高手,會飛來飛去……
邵小蓉難免有小抱怨,她好不容易擺睨跟前跟後的細柳、似巧,又甩開嘮叨不休的郭嬤嬤,打算繞過幾個院落到前門,趁機溜出府到街上逛逛,卻又被繽紛攔住了金絲雀。
「那邊是芙蓉院。」小妾的禁地,一入必死無疑。
「芙蓉院又怎樣,不都給人住的。」
「那是大少女乃女乃住的院子。」繽紛聲調無起伏,告知的消息卻令人心驚。
「大少女乃女乃?」她伸出去的腿又悄然收回,欲哭無淚。
怎麼她會走著走著上這來了,到底要怎麼溜出大門啊?
「邵姨娘請回茱萸院,別給大少爺添麻煩,他還在病中。」
她干笑著露出編貝白牙。「那繽紛告訴我,走哪一條路出府比較快,我給你買幾朵珠花戴戴,」這是賄賂。
繽紛表情凝肅,直言不諱。「你後面那一條路。」回頭路。
唉!她怎麼竟遇上腦筋不拐彎的人?如今她只能什麼招數都試一試了。「啊!候爺來了。」
「什麼,侯爺……」繽紛看邵小蓉一臉認真的樣子,忍不住回頭。
多活了一世,知識和常識哪是這些小丫頭比得上的呢!她隨便虛晃兩招就上當了,真有欺負小孩子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