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父親曾是當朝宰相,當時手握和親王貪瀆的證據,正在書房內寫奏折,一群黑衣人卻忽然闖進相爺府邸將父親殺害。此事最終讓人一手遮蓋了,以無頭公案結案,任殺人者逍遙法外。
所謂的貪瀆證據也消失了。
明知道是何人所為卻不能將其繩之以法,顧家上下憤恨難休,可是勢不如人,只能靜待時機好為親人報仇雪恨。
「是足夠證明人是他殺,卻不足以定他謀反大罪。」趙無眠眼神一眯。這一次不能再輕舉妄動,必須一擊必中,否則要再逮住那幾個老家伙的把柄會困難重重。
「這我也知道!」顧蘭農心中仍有氣。
「九轉。」
「是的,公子。」九轉恭敬一揖︰「‘江淡雪’的嫁妝有被翻過的痕跡嗎?」
「小的里里外外查探了一番,不只被翻爛了,還被破壞得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一地的紫檀梨花木屑,青花姿瓶和白玉羊脂花瓶全都碎了,各式精美布匹燒成灰焊。」
幾乎沒一樣完整的,抱怨連連的阮家人以一口薄陛草草安葬,打算百日後另聘一門良妻,沒人在意新婦死得離奇,畢竟不想跟罪臣之女多扯上關系——
「看來他們真的在找一樣極為重要的東西,就不知道這東西最後會落在誰手上了。」離開視野極佳的窗邊,柳公謹信步走向趙無眠,兩人默契十足地交換一個只有彼此看得懂的眼神,沒有讓顧蘭農發現。
「但肯定不在我們手上,江府的人都被他們殺光了,這條線索是斷了,咱們要另闢蹊徑,將老賊釣出巢穴。」顧蘭農急道。他們可以逼對方造反再一舉成擒,兵行險招。
「未必。」趙無眠出聲攔阻。
「什麼意思?」顧蘭農修地坐正,兩眼一眯。
「就我所知,對方的行動並未停止,想必那對象尚未落入對方手里,鐵騎軍要加強搜查,說不定有意外收獲。」
彼蘭農槎著下顎深思,「病秧子,你說的有理,肯定江府親眷有人逃月兌了,他們正在追捕那人。」
「好了,知道狀況了,你那邊就要加緊處理。」他並不介意被叫病秧子,他這病秧子之名所為何來,還不是不得不的偽裝,不僅要騙過外人,更要騙過在侯府的「自己人」,是以一病年余還不能根治。
彼蘭農眼一睨,笑得邪氣,「怎麼?這張椅子我都還沒坐熱就想趕人呀!來者是客,快杷好酒送上來,不可藏私。」
「我是病人。」趙無眠的笑容如陽春三月般溫煦。
「那又如何?」顧蘭農坐姿不正的斜倚扶手——
「柳神醫,此人腦子不清楚了,你給他治一治。」最好在腦門上扎幾針,讓他靈台清明。
柳公謹笑笑地走近,親手倒了杯茶送到神色狂狷的顧蘭農面前。「身有恙者不宜飲酒,在下的病人病得起不了身,哪能與君痛飲,他是半絲酒氣也沾不得。」
一飲酒就露了餡,即使秋錦院安排的全是自己人,也難免會被外人知道些蛛絲馬跡,萬一讓人睢出端倪,這一手來的籌劃便毀于一旦,想要挽回劣勢難上加難。
「掃興。」沒酒喝的少年將軍顧蘭農啐了一口。
趙無眠與柳公謹相視一笑,對他的輕狂行徑司空見慣。
「蘭農,我們沒有輸的本錢,想想你的爹,還有我枉死的親娘,他們在看著我們為他們爭一口氣。」趙無眠輕嘆道。
酒,隨時能喝,但喝的是慶功酒更好,屆時他不醉不休。
「……好,我等著和你大醉三天三夜,你他娘的給我好好活著,不許欠老子的酒。」美如畫中人的紅衣男子忽地爆出粗口,與他後美容貌不符。
「你……真是死性不改,猴子穿上衣服還是猴子。」趙無眠撫額苦笑。這家伙和粗野的士兵混久了,人也變得粗魯了。
第4章(1)
「依你看來,她的失憶是真的嗎?」
「不確定。」
「不確定?」
「我能從她的脈象判斷是病是毒,可是失憶不算是病,我診上百次也不能給你肯定的回答。」
「你是名聞遐邇的神醫,難這診斷不出真假。」是他過于高估他的醫術嗎?小小病癥也診不出來。柳公謹面色難看的橫了趙無眠一眼。「收起你鄙夷的眼神,別以為我不曉得你在想什麼,我能冶好天底下的疑難雜癥,只要還有一口氣在,我妙手一施便能多活個幾十年。」除非病人不想活了或是遭逄意外。
「失憶例外。」他嘲諷。
柳公謹沒好氣地冷哼一聲,「不是治不好,給我時間琢磨一番,總能把她遺失的記憶找回來——」
他手中有「忘憂丹」能讓人遺忘一切,任人重塑其過往性格,再也想不起自己是誰,像換了個人似的。也有「攝魂草」能奪瑰楊魄,將人神智掌控在手掌之中,服用者將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沒有自己思想和自主能力,只能听令行事。
可是失憶有諸多因素,有藥物導致或是外力撞擊,甚至是自行忘卻,刻意不去想令人悲痛萬分的情景,他要找出源頭對癥下藥,方有可能讓她恢復記憶,可這並不是簡單的事。
「……包括她怯弱的性子也會回來?」趙無眠對自己從他人口中听到的回報感到難以置信。敢那樣跟他說話的人,竟然曾是遇事就哭的懦弱女人?
現在的她就很好,膽子大到敢爬牆——這事他是听清河說起的。
不知死活的她想看看府外百姓是怎麼過活的,居然口才過人的說服清河給她墊腳,她踩著他肩膀攀上高牆,一度打算攀過牆,到外頭逛一圈再回府。
沒防著他這一問的柳公謹驀地一怔,深思了好一會才答,「這倒說不準,要看情況,可以常理來說,要看她本性如何,怕是會恢復成原來的性情。」
听他一言,趙無眠莫名的心生煩躁。
他需要她想起一切,告訴他江大人留下的秘密為何,卻又不希望她變回一個柔弱女子。
是的,現在待在侯府活蹦亂跳的邵小蓉,實際上為罪臣之女江淡雪,至于死掉的「江淡雪」是一名替身。
那時,當線索斷在江家,趙無眠真覺這個不受波及、特赦嫁人的江家嫡女身上興許藏有什麼秘密,但為了不打草驚蛇,他使了一招狸貓換太子︰在他和江家族老商討下,送嫁的隊伍在城外十里亭停了一刻鐘,他們另外安排了一隊嫁女的行列入城,暗中將兩頂花轎替換,將江淡雪以沖喜小妾邵小蓉的身分由小門迎入侯府。
因是迎妾,又是沖喜,因此凡事簡化,來吃酒的僅親戚好友,而眾人都以為他迎進門的是南方商戶之女,沒人會去查證是否為邵小蓉本人,此事就此揭過,未被識破。
本來江淡雪主僕幾人應會發現事情不對,趙無眠也想好了要告知來龍去脈,並以保下江淡雪一命、讓她在侯府安然生活為條件,讓她說出她所知道的,偏偏江淡雪進門時已經中毒,醒來之後又喊失憶,他只好和郭嬤嬤幾人商議好,繼續演這場戲,免得被有心人察覺江淡雪被他迎回侯府了。
至于「邵小蓉」是確有其人,也是老太君親自選定的沖喜人選,但是誰也不曉得病得奄奄一息的新郎官會阻撓下聘一事,讓人假扮媒人,有模有樣地說成一門親,對方是年歲相當的九品縣丞。
至于江淡雪可觀的嫁妝嘛,一大半撥給假的江淡雪帶入阮家,作戲要作得真,不能有一絲紕漏,四十八抬教人眼紅的嫁妝招搖餅市,以示此女為江府小姐無誤,給足阮家面子,也讓隱身暗處的暗衛不起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