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看穿她的想法,趙無眠居高臨下地拍拍她的頭。「就是難看才不讓你掛著四處招搖,你被嘲笑事小,爺丟了面子事大,我這般為你著想的用心你可知曉?」
「那大爺收了這東西就不怕自己被嘲笑?」
「這不一樣,爺肯收了你的丑荷包,那叫寬宏大量,別人能體諒的,只是你的手藝還是得長迸長進。」他說得理所當然。
黑!有夠黑,她遇到個月復黑的。她在心里月復誹,沒有最黑,只有更黑,他根本是披著羊皮的狼。
眼角瞥見小廝清河端了藥進門,把藥擱在桌上又退出去,她馬上說︰「大爺,請回床上躺著,你該吃藥了。」
苦死他、苦死他,讓他苦得說不出話。
墨黑幽瞳閃了閃。「小蓉兒,為何改口喊我大爺,不隨大伙兒一樣喚大少爺?」
小蓉兒……惡!太肉麻了,雞皮疙瘩掉滿地。「因為大爺是賤妾的天、是高高在上的日月星辰,唯有‘大爺」兩字才能表達賤妾的崇敬。」
事實上對現在的她而言,大少爺跟夫君她都叫不出口,喚「大少爺」會讓她覺得自己真的是奴婢,喚「夫君」會讓她起雞皮疙瘩,直接叫「大爺」反而順口,反正這家伙暫時是她的飯票,有錢便是大爺,她這麼叫也沒有錯。
「可是你的表情似乎不太樂意,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她「賤妾」兩字喊得順口,但比較像在罵人。
趙無眠猜得沒錯,她正是抱持著有賤妾自然有賤夫、賤妻、賤奴才的心態,連別人一起罵進去。
邵小蓉顧左右而言他,「喝藥、喝藥,大爺這些日子氣色好多了,夜里也少咳了。」能一覺到天明的感覺多好呀!沒被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吵醒。
為了照顧病重的丈夫,最近她從茱萸院搬到秋錦院的偏房,細柳和似巧白日跟過來伺候她,夜里落鎖前回茱萸院,郭嬤嬤則留守院子看守她的嫁妝和處理瑣事。
而她則睡在正房外間的榻上,離內室黑檀雖花大床並不遠,里頭有任何異動都可听得一清二楚,方便看護病人。
罷搬進來的頭幾天她是忙得連眯一下都不行,剛一躺下就听見重咳聲,她一下子要喂藥,一下子要擦汗,被褥濕了要換,咳出一身汗也要去燒水讓他淨身。
後來,大概是怕有負神醫之名吧,柳公謹開的藥開始有顯著的療效,原本病得快死的趙無眠能坐起身了,飯量多了半碗,不再動不動就吐,晚上睡得沉。
病情穩定了,少了反復,她這照顧者也比較輕松,因此她對柳神醫的態度也由懷疑轉為肯定,偶爾夸獎兩句他醫術蓋世無雙,他便得意得尾巴都翹了起來。
他低喊,「邵小蓉。」
她又想用一招裝傻。你喊你的,我說我的。「大爺,趁熱喝,有兩碗耶!包你一下肚就什麼病都好了。」
「有一碗是你的。」
「什麼,我的?!」她後退好幾步,一臉「殺了我吧」的錯愣表情,死命盯著黑不見底的湯藥——
「快喝,涼了會很苦。」趙無眠眼底含笑,瑩白長指端起姿碗一飲而盡。
邵小蓉玉手虛掩丹唇。「我沒病,不用喝藥。」剛來的那段日子喝太多苦藥,她現在聞藥色變。
「你失憶。」他指出她的病癥。
「失憶不是病,只是腦子遺忘了些東西,慢慢想總會想起來。」她抵死不從,藥是三分毒,沒事不可亂喝。
包別提她失憶是編出來的,自己無痛無病,偶爾裝頭痛是為瞞過所有人的眼,她總不能高喊真正的邵小蓉已經死了,她是穿過來的異世魂魄。
她不說還能多活幾年,要是沒守住口全盤托出,還不被當妖魔附體看待才怪。
所以她絕對不能對任何人透露她的來歷,就算再親近的人也不行,她要把秘密帶到墳墓里。
「那你想起了多少?」他問得極輕,像是隨意帶過,但神情卻很專注。
「呃!這個嘛!不急、不急,反正我是大爺的妾室,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我是依著大爺而生,沒有那些雜七雜八的記憶才好全心全意侍奉大爺「說到這,你又忘了規矩,還是以我自稱。」但還是這樣說話順耳。
「計較多不長命……」她小聲的咕噥。
「你說誰不長命?」沒讓她罰寫《女誡》,「夫為妻綱」四個字就丟了,看來他對她縱容得有點過頭了。
「沒有,沒有,我咬到舌頭了,說起話來結巴……啊!是賤妾,我……賤妾沒忘,大爺還搶了賤妾的荷包沒還。」你要被罵賤就順著你。
「荷包的事就別再提了,這樣吧,就拿這荷包換恩澤,爺準你自稱「我」,不用在爺面前自貶為賤籍。」他確定了,她根本是樂在其中,其它人偷偷罵著。
看著她眉飛色舞,又有點得意揚揚的神情,趙無眠意有些羨慕她活得恣意,無須背負他人的期望順心而為,還有自個兒的小算盤,即使離了他也不致無處可去。
驀地,他眉頭微皺,對驟生的意念感到不太舒服。
哼,她已經入了侯府便是他的人,。能容她私自離去,再者,外頭可沒她想象的簡單,少了侯府保護著,那些「惡徒」準會撕碎她。
他沒發現自己對這個小女人有一點點在意,生了維護之意,唯恐她的直率心性毀于惡人手,身為她的夫婿不能坐視不理。
「那在大少女乃女乃面前呢?」她得寸進尺的要求。
思緒停頓了下,他眼露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如果你不怕她罰你跪祠堂的話,照準。」
「大爺這是拿我尋開心,有說跟沒說一樣,我要不怕大少女乃女乃干麼跟你要一面免死金牌。」御妻無方。
瞧她噘嘴埋怨的逗趣表情,心下發軟的趙無眠微勾唇角,提醒道︰「喝藥,別等它涼了。」
「既然大爺的恩澤擴及不到大少女乃女乃那兒,大爺還是把荷包還我。」邵小蓉手心向上,索討。
「是我的就是我的,我給你的恩澤已經很好了。」他十分強硬。
土匪,她沒說要送他。「我可以繡一個更好的給你,有大老虎的,很威風。」
繡跳跳虎。
「不用了,我不想等到猴年馬月,況且我看你挺忙的。」不過忙的都是些瑣碎小事,教人看了好笑。
「哼,算了,我是挺忙的,那東西大爺喜歡就拿去吧。」邵小蓉氣結。
她不想在這事上跟他爭執了,她最近的確很忙,忙著蒔花弄草。
但是種的花花草草外表雖然與一般雜草野花無異,卻是具有藥性。
山煙草,花裂五瓣,果為抹形漿果,未熟時綠色,成熟時為金黃色,全草皆可入藥,小毒。
半夏有毒,多年生草本植物,塊睫成抹形,表面白色或淺黃,嘗之有麻舌的灼辣感,能止咳化痰,消炎止嘔。
醉蝶花形似羊角,又稱羊角菜,味辛、甘,有清熱解毒之效,但也有毒……
諸如毛地黃、石蒜、蘿芙木、麒轔花、水蘭等都有或多或少的毒性,這些是庭園造景中常有的花草,邵小蓉悄悄收集,蔭涼或曬干,再分別收起。
她會做這些,是因為她以前就見慣這些藥草、毒草,雖沒親種,但十分了解,覺得既然有這東西就別浪費,好好養著往後總會用得上。
說到用得上,那只是她的直覺,畢竟她始終懷疑郭嬤嬤她們、柳公謹,甚至趙無眠都隱瞞了什麼,所以她備下這些東西以求自保,當然,也有可能是她想太多。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趙無眠的眼神帶了點得意。
「你——」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