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她冷哼。「我不覺得。人生爛透了,與其這樣還不如別開始,真是……我人生真是爛透了。」
她扳開他的手走了出去,恨恨地踩著每一步離開。
爛透了這一切!分手就分手,哪來那麼多廢話?還哽咽咧,可笑,又沒怪他,他裝什麼情聖?
走進電梯,乍見鏡中的自己,她愣住了。
往後的人生就是沒有他,然後像之前一樣寂寞冰冷。討厭自己、想要死掉那樣自暴自棄的日子要回來了嗎?
但為什麼胸前還掛著他送的項鏈?好像還看到之前跟他在電梯吵鬧的情景,還想起胃疼時他硬塞來的餅干……
真的嗎?這張臉不久前還被他大掌溫柔撫過,被他吻過、被他緊緊抱著熱烈地要著——
她震驚,看見自己眼眶逐漸泛紅,淚水熱熱地淌落。她顫顫地伸手輕觸,不停淌下的真是她久違的眼淚。
因為重創而封藏的眼淚全部回來了,伴隨著種種崔勝威給予的溫暖潸潸落下。
是啊,他給了她好多好多溫暖,陪她送走貓兒,連陌生貓兒的骨灰都不忍拋棄。而她剛剛說了什麼?爛透了?對于給她這一切溫暖的人,她竟然說爛透了?
她號哭,想到方才最後一次見面,他那樣誠懇,努力要好好和她說話,她為什麼不能好好對他、好好道別?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冷酷,讓他傷心?
因為我總是拒絕分別,因為我總是痛恨愛到最後不完美。
霎時她明白了什麼,轉身沖出電梯,奔到他家用力拍門。門打開,她看見跟她一樣濕透的眼。
原來他跟她一樣啊。
她笑出來。「喂,你在哭嗎?」
「我很可惡對吧?」崔勝威用力抹臉,卻哭得更凶。剛剛她甩門離開,讓他恨透自己,覺得自己真是爛透了,但為什麼她在笑?
而且——
他驚愕。「你——在哭?」
「唔。」徐明靜撲上前,踮起腳尖圈住他,安慰地拍拍他的背。在他肩頭又哭又笑。「能哭真爽,你厲害,治好了我的干眼癥——」
「明靜……」
「我會按時吃飯,再也不會弄到胃痛還貧血。因為你,我才活過來,因為你給我的快樂,我會勇敢、我會好好活,我絕不會忘記你。」
她放開他,後退一步,抹去他眼角的淚,笑得燦爛。
「雖然我們分開了,但這不是你的錯,不要像以前的我那麼白痴,內疚地活著,像愚蠢的死人。你要好好的,這是我們的約定。」她伸出尾指。「打勾。」他松口氣,臉上出現寬慰的表情。和她打勾,相視而笑。
「我終于可以好好睡覺了。」他說。見她微笑,他抱住她的腰,拉她靠在他肩上,下巴靠著她的頭,聲音哽咽,淚水迷蒙。「謝謝你,明靜……」
在淚水里,他們約定彼此都要好好過,也在淚水里明白,既然有緣相愛,曾認真想像一起到老,無奈迫于現實必須分開,與其憤恨埋怨,引發之後種種的內疚與後悔,不如趁還在時好好道別。
為了曾愛過我們的人,要活得更燦爛。
就像蝴蝶吻過一朵又一朵的花,直到翅膀再也拍不動,就算死也沒有遺憾,也許,這才是真正的勇敢。
不是對生離死別麻木,而是用痛快的笑與哭經歷一切,承擔快樂也承受痛苦,繼續好好活下去,讓愛你的人安心,為了曾認真愛過你的人,要更愛惜自己。
版知沈珠荷分手的決定,崔勝威隨即啟程前往法國。
長期跟蹤崔勝威的眼線立即回報高金霞。
「他去法國干麼?」夜里,高金霞一邊咳嗽,咳得五髒六腑都快翻過來,一邊听滿姨口述剛拿到的資料。
「上面寫著崔總裁去法國前還跟會計師調了資料,秘密跟幾家銀行專員踫面。」
「唔……」高金霞閉目思索。法國?難道是……她睜眼。「阿滿,我和陳律師約什麼時候?」
「周六下午三點。」
「你讓他今晚就來。」說著又咳了起來。
「您需要休息啊。」滿姨輕撫老夫人的背。
「來不及了,」高金霞抓住她的手。「叫律師來,現在——」
天氣一日比一日炎熱,城市像個悶燒鍋,煎得人心浮躁。而思念如沸騰的油,痛烈地燒灼著崔勝威。
當措手不及的危機暫時解除後,連著幾日,他試著靜下來想了許多,想著他和徐明靜,想著恆星飯店的未來,更細細的審視過自己的人生。
以為掙到錢就能跨越人生的荊棘,活得安然舒適,但是並沒有,他依然面臨各種威脅。
到法國待了一周,他回國重新投入工作。
這日,他帶上資料前往高金霞的住處,已經做足準備要跟高金霞攤牌。
她那麼老了,有些事他要預先準備,譬如她死後,她的飯店股份怎麼辦?他想把那些股份買回來。
艷陽下,高金霞的別墅外停著兩輛卡車,工人忙進忙出的搬運物品,幾只蜻蜓穿梭其間,滿姨在那兒指揮著。
停妥車子後,崔勝威上前問滿姨。
「這些東西要搬去哪?」
「都是老夫人用慣的,她不想要了,要我處理掉。」
吧麼忽然果斷舍離?「我想找女乃女乃報告事情,打過電話但是她沒接。」
「總裁,老夫人已經去世了,就在三天前的深夜里。」
崔勝威震懾。
「她要我不要通知你。至于老夫人的遺產,過陣子律師會聯絡你。還有這個,她讓我交給你。」滿姨將一串鑰匙放入他掌心。
「是別墅的鑰匙,她要我跟你說︰‘壞人走了,歡迎你回家。’」
握緊鑰匙,崔勝威震撼著,感覺某個很重很重的東西驀地從心中溜走,空掉了。
他傻了,惶惶地問道︰「葬禮……」
「遺體第二天就火化了,骨灰已經灑在海里。」
第19章(2)
崔勝威怔怔地回到車上,發動車子下山。
苞死老太婆有關的一切一幕幕掠過腦海,那麼可惡、那麼囂張剽悍、那麼氣恨的人忽然走得低調,無聲無息——
他發現自己視線模糊,看不清楚前路,他將車停在路旁,輕觸眼角,竟是一片濕漉。
他恍惚地哭著,卻不知是喜極而泣還是其他的情緒。
熱淚不斷淌下,越淌越凶猛,最後他趴在方向盤上,激動得哭到不能自己,就好像一只籠中鳥被困住太久,忽然自由了,看著天空卻不知往哪兒飛。
痛哭一陣後,他坐直身子望向右邊座位,彷佛又看見那壞透的死老太婆坐在那兒對他笑,金牙閃亮著。
「壞人走了,歡迎你回家。」她說。
「但是我……」他哭泣。「我不喜歡這樣——」
不喜歡突兀的離別,連離開都這麼殘酷,不讓人準備。他糊涂了,這太不真實,是真的嗎?真的離開了?
猶記那時,他被保鏢制伏在地,她蹲在他面前說的話——
我要收養你,因為你……實在太壞了。
情正熱時被迫分手,似水潑沸油,刺激之大可以想見,然旁觀一切的車東元,對主子崔勝威曾經是敬佩,如今是敬畏。
且看他開會時精神奕奕,炒股時神采飛揚,罵人時依然三七步,上一刻還愛得神魂顛倒,下一刻卻撇得干干淨淨。
崔勝威依然日日西裝筆挺,現身飯店,對這境界,車東元是既贊嘆又望塵莫及,畢竟過去六個多月,他親眼目睹總裁是怎麼苦追徐明靜的。
「哥,你不傷心嗎?」終于,車東元忍不住好奇。
崔勝威坐在家中靠窗的沙發上,品咖啡,看報紙,翹著二郎腿。听見車東元的話,報紙往下挪,露出眼楮,眼色哀淒。
「我傷心得快死了,想她想到快瘋了,我發現沒有她我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