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歲才國小罷畢業吧?怎麼可能?」
「你要不要知道死老太婆的秘密?那時發生的事讓她作了很久很久的惡夢,可以說是她討債史上的一大污點。」
听起來超有哏,她要听。「快講。」
「行,手機先借我。」
「干麼?」
「借我一下。」拿來她的手機,跟他的手機放一起。他打開藍芽裝置,輸入資料,按了幾個設定。
「你干麼?」
「好了。」崔勝威拿起手機,打電話給她。
手機響起,是方才纏綿時听的歌曲,來電昵稱是「香檳」。
「快接啊。」他催促。
「神經欸。」這麼近還要用電話講?她拿起手機接听。
他眨了眨眼,笑得壞壞地。「以後想喝‘香檳’,找我。」
「切。」她笑。「你慢慢等吧。」她掛掉電話。
他一臉興致勃勃。「換你打給我,快。」
「幼不幼稚啊?」她按下回撥,換他的手機響起同一首歌。
他檢視手機,故作驚訝。「哇,你的昵稱跟我一樣。」
徐明靜將他的手機搶來看,也是「香檳」。「這樣很好玩嗎?」
「我們用同一個昵稱,不管現實距離多遠,都能在手機里合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變態。」她催促。「還不快說高女乃女乃的秘密?」
「很好奇吧?」他娓娓道來。「那時是夏天,山里的蟬叫得很響……」
十七年前,厄運忽然降臨崔家。恆星飯店爆發財務危機,經營者崔恆星向高利貸借款八千萬,周轉失靈,短時間內債務暴增至兩億。
崔恆星逃往國外,放妻兒自生自滅,崔勝威和媽媽顧盼雪連夜避至山上別墅。
彼盼雪本是嬌滴滴、日日吟風弄月的大美人,突然遭此打擊,腦袋「帕待」,時哭時笑,游走現實和虛幻之間。睡不著就吃安眠藥,睡醒時則藉酒麻痹恐懼。
十三歲的崔勝威忽然不用上學也沒人管,野如潑猴,會摘山里的野果子吃,沒玩伴就沿路采摘花草、攀折樹枝,或撿拾地上不知名的果實種籽,最後再把它們都帶回家。
很快的,他發現被隨便扔在窗台前或棄置牆角的種子發芽了,折回的樹枝插在水杯里,有的竟生出根來。根不斷向下抽長,細密柔白,很美。
原來離了土,植物還是會想辦法活下來。他玩上了癮,很快的,空洞冷清的大客廳都是他亂養著的花草木,全當成他請來的房客。
可惜置身在美麗花草間的媽媽依然瘋瘋癲癲,常癱在床上或愣在沙發上發呆,只要一听見屋外有聲響,就拽他躲起。但很多時候都是母子虛驚一場,只是貓兒或狗兒路過。
某日,當崔勝威玩耍回來,看見客廳坐著一個瓖金牙的怪婆婆,她身旁站著兩名相貌凶狠、手臂上有刺青的壯漢。
「記著嗄,明天早上八點我會再過來。」怪婆婆手上的柺杖指向發抖的媽媽,杖尖抵進她柔軟的臉上。「這是給你的最後機會,還不出兩億,至少意思意思給個幾萬,要是再賴著一毛都不給,我只好帶你走,反正多的是能讓你還錢的辦法。至于你的兒子——」
她微笑,金牙閃亮。「看起來十幾歲了吧?雖然不好賣,不過可以找看看哪里缺童工。」
敝婆婆說完,站起身再次警告。「要是敢逃跑,我會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浸酒,听說對牙口很好呢——」
說完怪婆婆張開雙臂等著,兩個大漢立刻上前將她像神那樣攙出去。
敝婆婆一離開,他跑去拉著媽媽問道︰「他們要干麼?他們是壞人對不對?」
這天終于來了。顧盼雪抹去淚,摟著兒子說︰「別擔心,媽媽有辦法,媽媽保護你。」
她拉開荼幾的抽屜,拿出一大罐安眠藥,再回房陸續拎出木炭、炭盆和一箱透明膠帶。這些在逃上山時早就買好了,一旦這天來臨,她要勇敢赴死,不讓人凌辱。
崔勝威看媽媽倒出白色藥丸,一顆一顆數起來。
「你一顆我一顆,你一顆啊我一顆。你再一顆啊我也再一顆——」喃喃數下去,荼幾很快堆出兩座小白山。
第11章(2)
配給完畢,顧盼雪拿出膠帶說︰「來,跟媽媽一起把那邊跟那邊的窗戶封死,門也要喔。」
膠帶塞入手心,他往地上擲。
「我不要!」電視也看了不少,他知道媽媽想干麼。
「威,你听好,如果我們不快點行動,明天等他們來就完了。」
「我不要死。」
「不會痛的,我們有安眠藥啊,吞下去眼楮一閉,睡著後就解月兌了。」
「我死了誰幫這些花草澆水?」他都養出感情了!「為什麼不叫警察抓他們?警察要負責抓壞人啊!」
「要是叫警察,他們知道後會更抓狂,一定會用各種方法虐待我們。他們勢力龐大,警察搞不好都是他們的朋友。」
「那就還她錢啊,爸欠的我來還!」
「兩億多要怎麼還?如果這麼容易,你爸就不會丟下我們跑了。」顧盼雪大聲起來。「我們只能被他們賣掉榨干,生不如死還不如自己先死——你知道他們要把媽媽抓去哪嗎?」
不知道啦他也不想听啦。崔勝威思緒飛快轉著,腦中出現幾項方案。
報警?不行。
還錢?不行。
還有一項——
「媽,我們逃吧!」
「他們都能找到你爸用人頭買的別墅,我們還能逃去哪?沒用的,死路是最輕松最不痛的,也是對你最好的,是媽最後能為你做的。」說著顧盼雪哭了起來。
「下輩子你要找好人家投胎,別來當我的孩子了,媽對不起你。」
少嗦,吵死了!崔勝威煩躁,媽哭哭啼啼的,讓他好難思考。死路一條嗎?真的嗎?沒辦法了嗎?
彼盼雪強拉著他用膠帶將窗戶和大門封住,接著點燃木炭,煙蒙蒙,人朦朧。迷離之境頗夢幻淒美,但——
「咳!」他們開始咳嗽。
「快,我們快吃了安眠藥就能好好睡。」顧盼雪催促,將安眠藥山分別掃進兩杯大水杯中,一人一杯。
「我要加糖加冰塊還要放可樂。」崔勝威說。
「沒有可樂。放心,這個不會苦。」
「可是我想和媽干杯。」
彼盼雪悲泣。「好,我們來干杯。」
孩子就是這麼天真可愛,都不知道傷心。
「我來幫媽媽調一杯超好喝的——」崔勝威拿走兩杯水跑向廚房,加糖加冰塊,還不忘好好「雪克」一下,調制完再端出來。
「我愛你兒子。」顧盼雪舉杯邀兒一起死。
「我愛你媽。」崔勝威舉杯陪媽一起死。
兩人干杯,片刻後,顧盼雪倒在沙發上睡著了。
崔勝威開始忙碌起來,忙著滅炭火,爬上爬下撕膠帶。幸好他先倒光他那杯安眠藥水,再將媽媽那杯稀釋過,媽媽頂多睡很久不會死。
哼,他也不要死。
他來到廚房拉開抽屜,選了一把菜刀。
「啊咂!」他劈向櫃門,瞬間裂開一條縫。
「哈哈哈哈哈哈。」就這把!他挑得真好,是一把剁骨刀。
第二日,準時八點,高金霞偕保鏢來,按下門鈴,大門打開。
她咧嘴笑,金牙金光閃閃。「小朋友早啊。」
崔勝威也笑,順便一鞠躬。「早。」
「真可愛。」高金霞掐掐他臉龐,走進屋里,保鏢也跟了進去。
她在沙發上坐下,翹起二腿。好熱,這里沒冷氣,她用手掮著臉,問崔勝威︰「你媽呢?」
「去借錢,快回來了。」其實被他拖上床睡得正香。
「哦,真乖,這就對了,果然人有壓力,就有潛力啊。」高金霞滿意了。
「請用冰茶。」崔勝威將三杯冰茶恭敬呈上,茶中飄著他從山里采來的野生薄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