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用那雙真誠得彷佛可以直接看進他靈魂的雙瞳注視他了。
靶覺自己彷佛會被看透,淺見時人想逃開她的目光,卻又不自覺地盯著她看。
他只是為了幫爺爺找初戀情人才來到這里,現在卻陷入連他自己都不明所以的情緒中,這是他無論如何都想避免的,看來還是該換個男翻譯……
「小藍,你怎麼會在這里?」一道飛揚男聲傳來,打斷了兩人的對視。
紀海藍方才還有些嚴肅的表情瞬間換上驚喜的笑容。「阿霽表哥!你怎麼也在這里?」
一個笑容滿面的女圭女圭臉男子走到紀海藍面前,親昵地揉了揉她的發心。
「我跟朋友約了去木瓜溪出海口沖浪,結果因為台風要來,朋友怕趕不回台北上班,就先拋棄我回去啦,我浪板是跟他借的,他回去了我也只好自己來逛景點,明明台風前後的浪最好了。」耿霽聳了聳肩,孩子氣地嘟囔著。
「那你怎麼會在這種台風天來這里?這位是?」耿霽用打量的眼光看著表妹身旁的男人。
「喔,這位是我口譯工作的委托人淺見先生,我陪他來花蓮幫他以前在台灣出生的爺爺找初戀情人。」紀海藍先用國語跟表哥解釋,再換成日語跟淺見時人介紹自己的表哥。「淺見先生,這位是我的表哥。」
「喔,日本人?」耿霽仍是用一種說不上友善的眼神看著淺見時人,不過還是笑著用蹩腳的日語打了招呼。「揠你基挖……」
「你好,敝姓淺見。」淺見時人照著日式禮節微微鞠了個躬,然後有些疑惑地看著耿霽不友善的眼神。
雖然兩人語言不通,耿霽眼神中微微的敵意他可是明白地接收到了。
「小藍,你現在不是在念歷史所嗎?怎麼跑到這麼逮來接案子?你很缺錢?」耿霽將視線轉回表妹身上,一邊問一邊就自己推論出結論。
「嗯,是啊,最近打工都停了,所以……」紀海藍老實向表哥承認。反正阿霽表哥這麼精,也瞞不了他。
「雖然表哥我住新竹,但你在台北快餓死的話要跟我說啊,我不介意給你零用錢的。」耿霽知道表妹重返校園後都是自力更生,要她回家跟父母伸手是不可能的事。「不要因為缺錢就亂接工作,一個女孩子在外還是要處處小心。」
雹霽說著又將視線轉向淺見時人。
雖然淺見時人听不懂華語,但顯然這位表哥是在懷疑他的人品。
淺見時人自認為人正派,一直被用看的眼神打量讓他感覺相當不愉快。
「請您放心,我不會讓紀小姐遭遇任何危險,她是我重要的私人翻譯。」明知耿霽听不懂,淺見時人仍忍不住開口,並從口袋掏出名片。「這是我的名片,若您擔心,歡迎隨時聯絡我。」
「小藍,他剛剛說什麼?」
「呃……」這對話有點太超展開,紀海藍一時跟不上這兩個男人的思緒,只能照實翻譯。「淺見先生說,我是他重要的翻譯,他不會讓我遇到任何危險,要你放心,有問題的話就聯絡他。」
「喔,真有趣的宣言。」耿霽感興趣地笑了起來,伸手接過名片。「跟他說我會把他列為重點監視對象,我可不會讓一個外國人隨便拐走我家表妹。」
「紀小姐,你表哥剛剛說什麼?」這次換淺見時人追問。
「呃……」這兩人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對話會超展開到這種程度?紀海藍第一次覺得翻譯好難當。「表哥說,那就請您多費心了……」
此時,如瀑布般的暴雨「嘩」地一聲下起來,轉移了在場三人的注意力,也預告了台風的逼近。
「小藍,你們也是搭火車回台北嗎?我覺得應該趕快叫出租車了。」耿霽看著驟降的暴雨,女圭女圭臉換上嚴肅表情。
「喔,好,我現在就打電話叫車。」
紀海藍拿出手機開始撥號,一面在心里祈禱火車不要因為暴雨停開才好。
凡可能出錯的事必定出錯。
這不就是莫非定律的絕佳體現嗎?
紀海藍跟淺見時人還有表哥耿霽一起坐在花蓮火車站的候車長椅上,無奈地看著牆上電子告示牌標示著列車停駛的一整排刺目紅字。
他們都訂了傍晚回台北的火車票,但這個台風外圍環流的風雨實在太強,還沒登陸就已四處造成災情,等他們一起搭出租車到車站時,才發現東部干線已因數處淹水或路基流失而宣布全線停駛。
至于其它交通方式,飛機當然不用說,就連蘇花公路也關閉了,所以大批的旅客只能擠在火車站坐困愁城。
「這台風的威力還真是驚人,看來得等明天早上台風過了才回得去。」耿霽看著車站外頭的強風豪雨,吹了聲口哨。「小藍,你明天有課嗎?還是先找間旅館過夜吧,這樣等下去只是浪費時間而已。」
「我是沒課……」紀海藍看向坐在她另一邊、明顯焦躁不安、一直檢查手機上是否有工作郵件進來的淺見時人,決定還是跟他說實話。「淺見先生,列車恐怕要到明天才會復駛了,我想我們該開始尋找過夜的旅館比較好。」
「不會在稍晚恢復運行或是減速行駛嗎?我在日本搭過因台風減速行駛的新干線。」雖然紀海藍曾警告過他,但淺見時人完全沒想過這種情況會成真,只能用自己既有的經驗判斷。
淺見時人大感困擾地皺眉盯著電子布告欄,仍抱著一絲奇跡會出現的希望。
又過了半晌,他才不滿地開口︰「這樣周一要回外地上班的民眾不會很困擾嗎?」
「這個……國情有些不同的。」紀海藍試著委婉解釋兩國做法的不同。「若是台風的威力依然不減,明天全台灣都可能會放假,請淺見先生不必過度擔心。」
紀海藍以前听日本同事說過,在日本是沒有台風假這回事的,日本的上班族,不管遇到什麼天災人禍都會想盡辦法去上班,所以她很明白身邊這位超級典型的日本人為何會如此焦急。
「放假?」淺見時人再次感到一股令他不悅的文化沖擊感襲來。
這個小島,淨是發生些超乎他常識的事,他早知道他無法喜歡這里。
「唉,才剛保證要好好照顧我家表妹,馬上就讓人家被台風困在外地回不了家啊。」耿霽涼涼的聲音傳來。
淺見時人雖然听不懂,但從耿霽看他的眼神,想也知道不會是什麼好話。
他身為淺見家本家的長孫,長期作為家族同輩中人的模範存在,已很久沒遇過這種膽敢質疑他人品跟能力的討厭鬼,許久未曾涌上心頭的怒氣令他差點開口反擊。
自從踏上這個小島,他發現自己總是控制得很好的情緒一直往失控的方向走。
淺見時人深吸一口氣讓自己恢復冷靜,筆直回視耿霽,發話的對象卻是身邊的紀海藍︰「紀小姐,那就麻煩你幫我們兩人訂旅館吧。」能夠甩掉這個討人厭的戀表妹狂更好。
「喔,好……」風衣男應該听不懂表哥剛剛說的話吧?為什麼他忽然就轉變心意了?
「小藍,也幫我訂一間房吧。」耿霽听到淺見時人說出跟國語里「旅館」兩字發音相近的日語,反應很快地丟出這麼一句。
「嗄?」
紀海藍傻眼地看著左右兩個男人瞪著彼此,感覺夾在中間的自己快被四濺的火花燙傷。
這兩人到底為什麼這麼不對盤?
紀海藍覺得頭好痛,只好很鴕鳥地埋頭開始打電話訂旅館。
淺見時人第一次覺得不會說華語是一件很吃虧的事。
罷剛紀海藍訂旅館時,他無法阻止耿霽硬是要湊熱鬧跟他們訂同一間旅館,等到了各自的房間放好行李,耿霽又自作主張地帶他們出來覓食,還擅自選了招牌上寫著意味不明的「扁食」兩字的台灣料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