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竹簾一陣晃動,李毅走進來,看他神情壓抑不悅,顯然遇到一個很難纏的客人。「東家,客人想要你特制的糕點盒子。」
兩年前她為貴人特制的糕點盒子一戰成名,不過,這算得上奢侈品,一般人不會在這上頭浪費錢,況且十面香主要賣的是點心糕餅,糕點的盒子就只能因為客人需要另外下訂單,交貨日期原則是一個月,這也是為了增加盒子本身的價值。總之,這事在慶余已經是眾所周知,至少豪門大戶都清楚這個規矩。
「你沒告訴他,眼下鋪子沒有那種盒子嗎?」
「說了,可是說不通。」李毅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沒有就沒有,這哪用得著他通或不通?」
李毅實在不知道如何反應,人家就是不通,他還能如何?
眨眼之間,一道快如疾風的身影沖進來,高壯威武的身軀嚇人的立在蘇以薇身側,眾人頓時不自覺的屏息。
「糕點盒子是你做的嗎?你馬上做一個給我。」
伍丹陽的聲音一如其人,很有驚嚇人的威力,可是兩世為人,加上前世已是見過風浪的年紀,蘇以薇的心髒還不至于如此不堪一擊,她淡淡的回道︰「不要。」
轉眼間,伍丹陽手中便多了把刀子,瞬間抵在她的脖子上。「我叫你做你就做!」
「不要。」蘇以薇冷冷嗤笑,連刀子都沒出鞘,她有什麼好怕。
一怔,他沒想到她一絲驚慌都沒有,表情平靜得好似她此刻正在看一出鬧劇,他從來沒有被人如此藐視,遑論還是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泵娘,他不禁來了火氣。
每回出場,別說是老弱婦孺,就是那些身手還不錯的大漢都開始腳底抹油,這個丫頭怎敢如此輕看他?
伍丹陽手上的刀子往前一壓,鞘上的刻紋在她縴細白皙的脖子上壓出紅痕。「我若是在你臉上留一道疤痕,你覺得如何?」
「你膽敢在我臉上留一道疤痕試試看。」蘇以薇的氣勢未減半分。
「你以為我不敢嗎?」
「我不是叫你試試看。」
伍丹陽眼一眯,突然下一刻刀子出鞘,卻是轉而抵在滿兒的脖子上,滿兒先是一怔,接著兩腳發軟的抖了抖,若不是一只手放在書案上,支撐住身子,可能已經一跌坐在地。
這會兒蘇以薇的臉色變了。「你有本事對著我來,干麼將不相關的人扯進來?」
「我若是在你臉上留了一道疤痕,你還是不做盒子,倒讓我的刀子蒙羞,不如換個人試試。」他看得出來她真的不怕,而身邊的人比她還緊張,不如從她身邊的人下手。
明明沒膽子在她臉上劃一刀,竟然還找借口好吧,他比她想象的有腦子,不過,她難道不懂得變通嗎?趁機狠狠敲他一筆,這不是更解氣嗎?
「刀子收起來,我做一個盒子給你,可是要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
「不相信?你可以親自在這兒監工。」蘇以薇將桌上的字帖和紙張放置一旁,吩咐滿兒取來一個木制盒子和她的工具箱。
伍丹陽認為她是在故意找麻煩,他喜動不喜靜,別說一個時辰,就是一刻,對他而言都是莫大的苦頭,可是一看到她專注投入盒子上的作畫,整個人漸漸沉靜下來,看著她的眼神不知不覺也變得認真專注。
伍丹陽在外是個不學無術的小霸王,三天兩頭不鬧點事便覺得渾身不對勁,可是到了知府夫人柳氏面前,他馬上變得乖巧溫馴,教人忍不住懷疑兩者是不是同一人,沒法子,因為他娘比他還凶悍,不乖一點,只會被修理得更狠。
「你這個臭小子,一來到慶余就不見你的人,這段日子你是不是將整個慶余都鬧了一遍?你打傷了多少人?你去了幾家青樓?你掀了哪家酒樓的桌子?你偷翻了誰家的牆?你偷看了哪家千金更衣洗澡……」
「娘!」伍丹陽出聲打斷,有些事他已經不做了,可是娘總要從頭數落一遍,害他覺得自個兒還是十一、二歲,而不是十九了。
「叫娘也沒用,你娘只要想到唯一的兒子淨干些蠢事,就恨不得再給你一頓拳打腳踢。」見到兒子,伍夫人已經習慣開口就罵,誰教這個小子就是個讓人不省心的,若是胸口那股因為他而生出來的郁悶沒發出來,實在太憋屈了。
「娘別生氣。」他連忙轉身從岑叔手上接過巴結的禮物,討好的放在娘親手邊的幾案上。「娘看看這是什麼。」
伍夫人漫不經心的垂下螓首,當目光一觸及幾案上的禮物,兩眼瞬間一亮,像個得到糖吃的孩子,笑得可開心了。「十面香!」
伍丹陽唇角一抽,沒想到真如岑叔所言,這玩意兒最能討娘的歡心。
然而伍夫人的歡喜一轉眼就消失殆盡,她抬頭看著兒子,眼神如鷹般銳利。「我听說這要一個月前訂制,你可別告訴我,一來慶余,你就跑去訂了。」
他神采飛揚的張大嘴巴,可是話一出口頓時縮成了小松鼠。「娘真清楚。」
「你娘不出門也能知天下事,說吧,你是如何弄到手的?」
「當然是花銀子買來的,難道還能騙人的嗎?」
伍夫人冷冷一笑。「是啊,你是花銀子買來的,只是人家不賣,你就拿刀子押著人家賣,是嗎?」
岑叔很想對著夫人豎起大拇指,夫人還真了解少爺,不過,夫人肯定想不到這次少爺會踢到鐵板,若是夫人知曉,肯定拍手叫好。
說來岑叔是伍家的老人,本已是能當管事的人,偏生小主子是個惹禍精,小廝們看顧不住,伍夫人特指他盯著伍丹陽,是以雖說做的是小廝的活,但伍家上下都很敬重他。
「我可沒有傷人。」伍丹陽相當機靈,不正面回答。
「你要真敢傷人,你就死定了!」伍夫人倒也了解兒子,雖然會打架鬧事,會仗勢欺壓人,但是傷天害理的惡劣行徑做不出來。
撇了撇嘴,他小聲嘀咕,「我究竟是不是娘的親生兒子,沒見過老是喜歡對兒子叫罵的娘。」
「我若是不狠狠的打,你的刀子豈不是不長眼楮?」若不是她抽打得夠凶,這小子不會只是喝花酒,跟人家搶青樓的姑娘,還有跟著一群紈褲子弟斗雞走狗、鬧事,努力想證明自個兒的拳頭比別人厲害。
伍丹陽識相的不敢再多說一句話,娘打起人真是夠狠,即使他皮夠厚,還是很疼,只好收斂一點,要不,萬一被打趴躺在床上一個月,絕對會悶死他了。
伍夫人見他知道閉上嘴巴,終于滿意的將他丟到一旁納涼,趕緊模著他進貢的禮物,細細欣賞盒面上山茶花的雍容華麗,接著打開盒子,取出一塊酒釀雪梅糕慢慢品嘗,最後化成一聲贊嘆,「真是好吃!」
「有這麼好吃嗎?」
他不以為然,隨手拿起一塊,這一吃,眼楮都亮了,忍不住想再拿一塊,可是手連糕餅的邊兒都還沒踫到,就被伍夫人直接打掉了。
「這不是要進貢給你娘的嗎?」
「娘真是小氣,分一塊給兒子又如何?」
「你已經吃了一塊了。」
「娘出生將門,怎麼如此小氣?」
伍夫人轉身拿起余嬤嬤手上的藤條,迅雷不及掩耳的往兒子手背抽去,伍丹陽叫了一聲娘,往後一跳。
「不孝子,我竟然辛苦懷胎十月將你生下來!」
伍丹陽不敢反駁,老是惹爹娘生氣,確實不孝,不過娘也太過分了,為何每次都備好藤條等著教訓他?
岑叔忍不住骯誹,少爺不孝,還不是老爺、夫人寵出來的,雖然夫人也打得很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