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著天官的面抱本王,你壓根不害臊。」
「害臊?」她抓起他一繒如緞長發把玩,一臉不在意。「我和我的弟兄也常常勾肩搭背的。」
「勾肩搭背?」他不甚認同地斜睨著她。
「……」她好像不小心說太多了。「其實也只是這樣而已。」說著,她點到為止地示範一下,輕搭他的肩,朝他直率一笑。
「西引是怎麼著?國風開放了這麼多?」
「這是咱們第一女帝說的,有所愛,勇敢愛,不要等到無愛空等待。」她吟唱著打油詩。
「是嗎?」他頓時五味雜陳。
「要惜福。」
「惜……福?」他苦澀一笑。
埃?她的福氣在哪?她把她的福氣全都蔭澤了這片大地,還有誰憐惜她?
想再抱抱她,但又怕她承受不了他身上的鬼氣,所以無間王只能無奈地推她一把。「下床走走,舒展一下四肢,你已經躺著太多日,再不走動,身子會僵硬。」
玄搖扁未察覺他的心思,乖乖跳下了床。
「唉,我真的覺得好多了。」她懶懶伸展四肢,覺得身體真的僵硬不少,八成是躺太久所致。
他直睇著她。「可還有哪兒覺得不適?」
「沒有,我好多了。」她回頭一笑。
「是嗎?」無間王垂眼,看見她身上尚有一絲惡鬼氣息,然而卻已經鏤在魂魄深處,祛除不了了。
不過盡有一絲,只要她未覺不妥,應該不礙事。
他探手,想牽起她,卻听見外頭善天出聲稟報。
「將軍,聖旨到。」
「聖旨?」玄搖扁揚起眉。
「宮里的公公正在廳上等著。」
「我馬上去!」回頭拉開櫃子,想找件狐裘去寒,卻被一把扯進一個熟悉的懷抱。「王,我有正事要忙。」
「別去。」能夠避開就避開,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他都不想賭。
「一定是北防軍事告急。」善天連算都不用算,便猜出答案。
既然搖扁沒如女帝預料的死去,基于能夠利用就不放過的想法,肯定會要她馬上帶兵出征。
「那更得去。」玄搖扁略推開身前人,笑看他。「王,還記得我們之間的約定嗎?」
他不發一語。
「既然我已經回到西引,這一次就先讓我圓夢吧。」
***
如善天所料,北方邊境軍事告急,西引女帝聖旨連下兩道,要鬼將軍連夜立即備糧編隊,準備北移邊境,迎戰擾境的北岩大軍。
表將軍備戰迅即,午夜前早已整裝待發,隨時都能夠出征,可是——「你會不會介意我現在把你丟在這兒?」
「介意。」
「……」聞言,玄搖扁,西引威震八方的鬼將軍,頓時像個小媳婦般垂著臉,扁起嘴,完全辜負了那身墨黑軍裝。
無間王不禁低低笑開,將她摟進懷里。「但是本王允許你帶著本王一道走。」
「你要跟我一道走?」她很意外。
「怎麼,怕本王礙著你?」
「怎麼可能?有你在,我就等于吃了一顆定心丸。」她笑呵呵。
「讓本王瞧瞧你的本事。」
「那有什麼問題?」她豪氣干雲地一拍胸脯。「只是,你不回無間去,不要緊嗎?」
「怎麼可能不要緊。」主子尚未開口,白蘿哀怨的嗓音就先出現。
玄搖扁一回頭,就看見房里角落的黑影,嚇了一大跳。「哇,你怎麼了?」
「別理他,鬧脾氣罷了。」無間王冷哂著。
「可是,白蘿說怎麼可能不要緊,那就代表很要緊……你要不要先回無間?」她知道他的職責所在,每日過生死門的亡魂有多少她心里也大概有底,再加上戰事不休,他要是沒待在無間,不知道會惹出什麼事端。
「你當十殿閻羅全都是窩囊廢嗎?」無間寒厲的眸淡淡掃過手下,警告意味濃厚。
他要待在西引,直到她的名字從生死簿上消失,確定為她延壽為止。
白蘿收到警告,躲進暗暗的角落,哀怨垂頭。被下達封口令的他有苦不能言,只好繼續扮哀怨。
「可如果十殿閻羅就能夠處理,為什麼還要無間王?」她忍不住問。
白蘿驀地回頭,黑眸發亮,忍不住朝她比出大拇指,然而另一人一瞪,他隨即又委屈的垂下臉。
「他們撐的時間有限,不過你的時日不多,這也無所謂了。」無間王隨口說。
「這就對了,否則要你這個王做什麼……」她頓了下,突問︰「對了,你到底叫什麼名字?該不會要我跟白蘿一樣,一直叫你王叫到老吧?」
叫到老……听起來多美好。他將苦澀藏人心間,低笑。「本王沒有名字。」沒把所有事情都處理妥善之前,他不打算將過往說出。
「沒有名字?」
「本王生在無間,處在無間,以無間為名,是為無間王。」
听著他拗口的說法,玄搖扁長睫輕眨了下,興奮的勾笑,「那我可以幫你取蚌名字嗎?」
「……什麼名字?」
她先是嘿嘿笑,才有點小泵娘嬌態地道︰「玄夜爻。」
無間王驀地一震,心跳亂了套。
難道……她恢復記憶了?
「你可不要誤會我真的對你是移情所致,才硬要幫你取這個名字,而是……」玄搖扁搓著下巴,斟酌用字。「唔,我喜歡這個名字,所以給你這個名字,這可是個榮耀,感覺上,就好像第一女帝和鬼將軍重生了一樣。」
她心無城府地笑著,未覺他神色閃過哀惻。
他們確實是重生了,重逢了,相戀了,只是……她還沒有發覺。
***
西引鬼將軍府位于皇城北郊,為保護皇城的北邊防線,距離北方國境約莫三百里路。
但現今玄芸被困于蘆山頂,代表北防大軍早已踏入國境百里,于是玄搖扁加速日夜趕行,至七星岩北麓邊境樓時,早已是天色將明之際。
表將軍旗幟在山麓中張揚,鎮守北麓邊境樓的一萬龍騎軍隨即開城門,迎進五萬大軍,商議軍情。
無間王一身玄色錦袍幾乎融入未明的天色中,頂著漫天飛雪,站在北麓邊境樓之上,漫不經心地掃過眼前的荒蕪大地,看向數十里外的蘆山脈端和底下的鬼川,看見駐扎在鬼川兩岸的北岩大軍。
由情勢看來,北岩氣勢正盛,想要一舉攻進西引,看似不難。
「王,這場戰役,果的應該是北岩軍。」隨侍在旁的白蘿嘆道。
誰勝誰負,相信王的心里比誰都清楚。
無間王不語,抬眼看著滿天星斗,找到那顆只存黯淡光芒的星。
「王,如果真要幫助玄姑娘,那就是逆天行事,這——」他苦了臉,明知道說什麼都是白說,但又實在無法什麼都不說。
「白蘿。」他淡淡截斷他的話。
「屬下在。」
「你瞧見那條鬼川了嗎?」
白蘿看向遠處灰暗的川面。「看見了。」
「那條鬼川,是本王和搖扁的情定之處。」
「……」他知道。
「當初本王只覺得她相當聰穎,頗欣賞她的作為,可是在鬼川落水之後,本王意外讀了她的心,從此之後便戀上她的人。」他眯眼看向鬼川,仿佛可見當初兩人打賭,她一時大意落水,可即使都沉入川底了,心念念的都還是他人。「她太與眾不同,那樣無私的心,吸引了本王。」
白蘿垂目,不點明星子向來吸引身在黑暗的惡鬼。
「你道,如果當初本王不招惹她,是不是今兒個就是不同的境地?本王不必為她牽腸掛肚,她也不必為本王十世造因?」
他欲言又止,終究愧疚地閉上嘴。
「你道,搖扁為本王十世造因,只求一世姻緣,這是苛求嗎?她為本王耗盡星芒,本王能為她做什麼?」無間王低聲問著,收回視線。「白蘿,本王可以為她舍棄一切,就算無間從此失衡,本王也不會再回去……你回無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