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將最後一場鬧劇處置完,回到王爺府,他便可以好生歇息,天曉得這幾個老家伙會這般抬愛他,三番兩次晃來他的王爺府,搞得他清閑不得。
「你當真無意?」臨走前,晉親王再問。
「皇叔,何苦勉強我?」
「難道你不怕皇上反過頭來咬你一口?」
他似笑非笑。「皇叔,找看起來會傻傻地任人欺負還傻傻的不還手嗎?」
玄逢之的個性,他不是不清楚,但他一向不在乎。
他和他的手足情加深,是起源于他小時候月圓吸血被他撞見,他卻壓根不懼,以平常心看待他。
就是這份平常心讓他感動,但這份感動是有極限的,只要玄逢之不越界,兩人就可以相安無事。
如今想來,他才發現,原來自個兒倒是單純得緊,一份感動可以教他記得這麼久,讓他忽視太多玄逢之帶給他的不快。
那麼,一份愛呢?
他可以記得多久?
「罷了。」晉親王擺了擺手,不再多說,但一瞧見他未束起的發,又皺起眉。
「你的發還不束起嗎?披頭散發的,像樣嗎?」
「等我的王妃指傷好了,她就可以替我束發了。」
晉親王聞言唇掀了掀,可最後終究還是閉上。
「白蘿,搖扁呢?」待送走所有大臣之後,玄夜爻慢聲問。
他前後左右看了一圈。「唉,我的姑女乃女乃不知道又晃去哪了?剛剛明明瞧見她在前院的,這會兒又上哪去了?」
「有事讓她忙著也好,省得她老嚷著想到鬼市走動。」確走閑雜人等都已經離開王爺府,他才動手解開纏在肩上的紗布,露出早已長出新生皮膚的傷口。
「王爺,新皇準備大宴天下,派了不少使節去邦國邀宴,王爺身為最大功臣,自然也要帶著準王妃入宮,不如趁這當頭帶她到鬼市走動走動,買點首飾配件,才不會失了里子。」
白蘿笑著建議。
玄夜爻似笑非笑地瞅著他半晌,「那些行頭宮里自會打點。白蘿,你明知道本王向來不愛到人多的地方走動,這麼勸又是為哪樁?」
「還能為哪樁?只是想讓王爺知道今非昔比,王爺不必再像往常藏身府中。」
白蘿笑得桃花眼眯成一條縫。「王爺能遇上晏姑娘,真是太好了。」
「听你這麼說,像是她改變本王甚多似的。」
「難道不是嗎?」他看著自己親手帶大的人。「王爺如此孤獨,能有個人在身邊陪伴,這是好事。」
「……本王孤獨?」
甭獨嗎?他未曾想過這個問題。
他獨處慣了,如今卻想不起獨處是怎樣的感覺。
「難道不是嗎?王爺小的時候幾乎足不出戶,哪兒也不去,努力習武學兵法,就連幾條街外的鬼市都沒去過,往後總不能也不讓未來的王妃去走走吧。」
玄夜爻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拐了一大圈,他是在替搖扁說情。「你知道本王向來不愛到人多的地方。」
軍營戰場除外,因為唯有在戰場上才能教他感到自在。鬼市太平和,總讓他覺得格格不入,找不到安身之處。
「可王爺不是已經答應了未來的王妃要帶她去嗎?」白蘿說著,忍不住嘆氣。
「昨兒個未來的王妃問起屬下,屬下真怕她要是嫌閑發悶,就偷偷溜去了。」
「得了,八成是搖扁要你來當說客的.」他嘖了聲,笑了。「本王去找她。」
想去走走,那就走吧。
看著他的背影,白蘿的笑意更深。
***
晏搖扁查探完畢,確走胤征王爺府有四座院落,六座主屋,共七十二間房,門窗皆損,至于里頭的擺設奇玩早就不翼而飛,里頭桌倒椅壞,翻箱倒篋,打掃起來得要費足工夫。
幸好幾日下來,倒也已經整理得差不多了。
她踏進主房,檢查每個角落是否都打掃干淨,最後才坐到妝台前。
垂眼瞅著擺在妝台上的扁梳,將保留多時的玉串擱在扁梳旁,卻瞥見映在鏡中扭曲變形的指。
她下意識的交握十指。雖說指傷已愈,也不怎麼影響生活作息,可是手指已完全變形,非常丑陋。
「你在想什麼?」
玄夜爻的沉嗓逼近,她抬眼的瞬間,粉顏噙著完美而無破綻的笑。
「你忙完了?」
「全都打發走了,煩透了。」他垂眼審視她的神色。「累嗎?」
「不累,剛好有些事讓我做。」她笑說,隨即起身,拉他坐在妝台前。「王爺得閑了,可要讓我幫王爺束發?」
「你想好要替本王束發了?」他一震,有些激動,更多的是任喜。
如此尋常的舉措背後,其實藏著一份深沉的承諾。
「早就想了。」拿起台前的扁梳,晏搖扁輕輕梳著他滑緞般的檀發。「可王爺也知道我的手不方便。」
「還疼嗎?」他心疼的瞅著鏡中的她。
「不疼。」她朝鏡中的他嫣然勾笑,隨即專注地梳著發。
他卻回頭,輕覆她的手,難得的自責起來。「要是本王早點趕到,你就不需要受那些苦了。」
頓了下,晏搖扁羞怯地笑了。「王爺回頭救我,我已經很開心了。」以為她狠足了心,肯定把他逼走,誰知道他終究還是牽掛不下,就如她一樣……「王爺,你不把手放開,我沒有辦法幫你束發。」
唉,她的手好丑,真不想被他抓著。
「不急。」
「我急。」她輕輕抽回手。
「……你急什麼?」他微揚起眉。
「替你束好發,再到鬼市走走。」她十指有點滯鈍地抓著他的發尾,以雙手紡紗般往上抓著發,再緩緩套進玉串里頭,拉至肩線底下,然後趕緊將玉串頂端的紗繩系緊。
她看向鏡中的他,長發束起,面容更形俊朗,神采奕奕。
「這麼想到外頭走走?」他牽起她的雙手,笑容中滿是寵溺。
「當然,西引鬼市可是歷來唯一不受限之區,不管戰情如何,皆不影響各國商人在這兒買賣,這樣稀奇的地方,我當然想去瞧瞧。」這幾天有不少官員上門來找他,但這不是好事,能拉他到外頭走走,避開不必要的寒暄,算是好事一件。「你也說過想帶我去,還記得嗎?」
她笑嘻嘻地望著他。
貝斜唇角,玄夜爻笑道︰「那還等什麼?」
第8章(1)
表市分為食衣玩樂四個部份,各據一方,街形如棋盤整齊,建築融合了多國風貌,就連街上行走的人也穿著不同的服飾。
好比說,百定的服飾樣式為窄身窄袖,垂稻極多的袍或裙,而西引的則較為寬松,卻是以一片剪裁,簡約大方。
步行至鬼市,晏搖扁停在一家布行前,還沒挑好一塊布,她身邊的男人就快要被人潮給淹沒。
「王爺,咱們西引要是沒了你,往後真不知道要怎麼過了!」
「王爺,怎麼登基的不是王爺?!」
「王爺……」
面對鬼市百姓五花八門的問詞,未曾面臨過這等陣仗的玄夜爻先是微愕,慢慢地耐性告罄,鐵青的臉色益發深沉,可偏偏情況又不容許他抽身。
看著這一幕,晏搖扁心想自己並不方便替他解圍,于是乖巧地讓出一方空間,讓百姓將他包圍得更徹底。
她環顧四周,這才發現放眼所見,似乎只有男子,沒有半個姑娘家。
看來西引男尊女卑得極嚴重呢。
忖著,她被不斷涌至的人潮給擠到角落,險些跌倒,趕忙再退開一些,然而就在退開的當頭,目光不經意地被街角的一抹紅給吸引。
「火狐?」她好奇的朝街角走去,果真瞧見一頭小小的火狐被關在木制的小籠里。
火狐渾身通紅,紅毛蓬軟,圓長的眼眸發著紅,不仔細看,會以為是只小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