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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識芙蓉心 第13頁

作者︰南凝

由于傷得不輕,柏雲奚並未多費力氣開口阻止,只是盡力維持著淺淺平緩的呼吸,保持神智的清明。方才空地邊亦有巡衛,公主出事,他們必然會帶人來尋,只要支撐到有人來就行了,可在那之前,他必須穩住明悅芙的驚惶。

出乎他意料的,她雖然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卻只是微微紅著眼眶,一滴眼淚都沒有掉,很快的恢復了鎮靜,甚至他本想隱瞞斷骨之事,她卻極其熟練的檢查了出來,還替他包扎好,讓他感到那痛苦減輕了些。

一個嬌生慣養的公主怎會對療傷之法如此熟稔?她甚至連一聲驚呼都不曾有,要換作其他女子,經過方才的變故,也許早就摔下馬來,或是當場昏厥,就算發現他受了傷,可能也只會掩面哭泣,等人來救。

再一次,柏雲奚對眼前這個公主另眼相看。

包扎完,明悅芙跪坐在他身邊,將他扶起來靠著樹干坐好。做完這一切,她這才開口︰「柏將軍,很快就會有人過來……你安心坐著,別亂動……」一邊說著,身子還有些微微顫抖,一向紅潤的臉頰此刻只余一片蒼白,還帶著一道血痕,想是方才被細枝給劃傷的。

他看得出來,她擔驚受怕到現在,已是極限了,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大眼里此時卻盈滿擔憂和惶然,他發現自己不喜歡她這般無助的樣子,她應該要笑得明媚歡快,一如他記憶中那個聲音笑出來的樣子。

「我沒事,不過是斷了一只手。」柏雲奚微笑的抬起沒受傷的右手,把她交握在膝上冰涼的雙手包覆起來。「公主應該要慶幸,這傷是在我身上才是。可惜微臣保護不力,還是讓公主的臉受傷了。」

他本意是想安慰她,可誰知這話才剛說完,她一直沒有掉下枷艮淚突然便滴滴答答滑落,他怔愣于那瞳眸皇的水光盈然,听見她抽抽噎噎的開口︰「我……一我並不重要……將軍這只手,還要上陣殺敵……還要保家衛國……這條手臂,比起我的手……不,比起我整個人……都還要寶貝……將軍這樣說……教芙兒情何以堪……」

她看重他,在她心中,他的一條手臂竟比她整個人還要重要!

柏雲奚被這話里顯而易見的事實驚得有些呆滯,心下仿佛有什麼被輕輕撥動了。

他啟唇正想說些什麼,韓衡已領著一隊人馬找到了他們,察覺到自己還握著她的手,他有些狼狽的輕輕放開,悄悄縮回了手。

對這一幕有些曖昧的景象,韓衡卻沒有注意到,他見柏雲奚顯然受了傷,一旁的縴華公主似也受了不小驚嚇,正洶涌落淚,一時間大驚失色,急急的跳下馬,單膝跪地說道︰「屬下營救來遲,致令公主受驚,將軍遇險,實是罪該萬死!」

明悅芙還是止不住淚,只是胡亂搖頭,柏雲奚只得開口︰「不要緊。快派人送公主回營,請御醫來看看公主是否無恙。」他說著,便想撐著樹干起身,韓衡趕緊上前來扶,一旁的明悅芙卻早先一步接過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這舉動讓柏雲奚和韓衡都是微微一愣,可她自己卻似乎絲毫未覺。

一旁這些侍衛都是常年在皇家當差的,早已練就一身視若無睹、充耳下聞的本事,個個都若無其事般的神情;而且早已有宮人收到傳信急急駕著車子趕了過來,一番忙亂之後,總算把兩人都在車內安置好了,韓衡這才吩咐回返。

他們兩人就這樣有些狼狽的回到營里,自然,這件事也驚動了景泓。

鮑主所用之弓出了問題,還因此讓重臣受傷,皇上大為震怒,下令徹查此事,同時柏雲奚自述護主不力,願請降罪,皇上恤其帶傷,早已發旨,暫不言罰。只待詳情水落石出後再予究責。

帳子里很安靜,景泓和柏雲奚坐在桌邊,兩人表情都十分凝重。

「那弓已命人撿了回來,驗過上頭的斷口,確是先為利刀切割後再黏平,還有細細漆過的痕跡,這件事……並不單純。」

雖然一切看起來都像是意外,可明悅芙一個小泵娘,如何會有那麼大氣力,能硬生生將這用紫檀木所制之弓折斷了。

包別說馬雖受到驚嚇,可畢竟受過訓練,若是當下控韁得法,還是能安撫住馬兒的驚躁,但當時那馬兒簡直就像是發了狂似的狂奔,怎樣都止不住。

柏雲奚身為此次隨駕護衛,自然對固山原地形了若指掌,當時情況危急,再往前奔便是一個小崖,崖雖不高,可連人帶馬的摔下去,絕不會只是斷了一條手臂那麼簡單,是以他才帶著明悅芙直接滾落馬下。

「這使計之人好歹毒的心思。朕令你教習芙兒弓術,若是這當中公主出了半分差錯,定要唯你是問,若今日你未曾受傷,朕還得降罰于你,以此造成君臣嫌隙……哼,那人如意算盤打得倒是精得很。」

「依臣之見,那西狄細作果然還在朝中,皇上若是非但不責罰我,還獎賞無數,那細作肯定急得跳腳,一計不成再生二計,咱們便可來個甕中捉鱉,順藤模瓜……」

「此計甚好。可這細作究竟何人,你,可有什麼看法沒有?」

「那人藏得太深,臣一時間倒也毫無頭緒。可若是動作太大,又怕打草驚蛇……」

柏雲奚正說到一半,忽然止住了聲音,景泓一愣,這才听見帳外一陣輕輕的腳步聲遠遠行來,隨即會意,曖昧的對柏雲奚擠擠眼。

「你這病人快躺回床上去吧,芙兒為了這件事,好幾天都笑不出來啦,要是再發現你不好好養傷,她肯定又要愧疚萬分。」說完,便逕自從帳後出去了。

聞言,柏雲奚只能苦笑。那日他疑惑她熟練的治傷手法,這才從景泓口里得知那幾年她出宮養病,其實是跟著一位父執輩學醫去了。

這一次她沒有受什麼傷,可對他的手傷卻是耿耿于懷,親自開藥醫治,還天天過來探看;只不過為了避人耳目,都是在這深夜時分前來,為免尷尬,他只得回回裝著熟睡的樣子,而她也只是替他把把脈,確定無虞後便悄悄離開。

今日他和皇上密議此事,一時談得投入,卻忘了就要到她過來的時辰,直至听見腳步聲才想起來,他連忙回到床上躺好。

那每夜前來的腳步聲都是又輕又柔,似乎害怕將他吵醒。他閉著眼,听見悄聲掀帳的聲音,跟著有人慢慢走近,帶進一陣含了藥草味的淡淡香氣。

那香氣他總覺得熟悉,卻也總想不起在哪兒聞過。

靶覺到他的手被輕輕移出被褥外,跟著她冰涼、帶了薄繭的指尖小心翼翼的觸在他腕上,一切就和前幾日一般。

接著她會將他的手收回被里,替他掖好被角,然後輕巧的退出去……

正這麼想著,他忽然听見她輕輕嘆了一聲,握住了他的手,低低的說道︰「都是我害的……可你為什麼要……」話未完,她又用指月復輕輕摩挲他的掌心好一陣子,才替他把手放好,站了起來。

她沒再說話,卻也沒有立刻離開,他神奇的竟能感到她此刻似是帶著一點酸苦的哀傷,又好似在慎重考慮著什麼,柏雲奚突然很想睜開眼,瞧瞧她此刻的表情,這個念頭方轉動,便忽覺她的香氣變得濃重,似是就在他的近處。

接著他便感到她細細淺淺的呼息輕輕噴在他臉上,讓他微覺有些搔瘁,還不明白她要做什麼,唇瓣便被某種冰涼的、柔軟的物事輕觸了一下,又迅即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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