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正如她所說的,這是他的報應、是他的錯。當年提分手的人是他、傷透她的人是他,可他能怪誰?怪她老母嗎?
是你媽逼我離開你。
即使過了十二年,這種話他還是說不出口。更何況,如果他最後想娶她為妻,那麼這句話更是萬萬不能講。
半晌,她替他換上了一片全新的人工皮,道︰「出院之後,一星期內不要沾到水,如果擔心手術留下疤痕的話,可以向護理站自費購買美皮豐……」
「我又不是女人,擔心那個做什麼?」他出言打斷了她的建議,同時將衣服給拉下,「還是你介意我有疤?
如果是的話,我一定買。」
她沉默了一會,翻了個白眼睇著他,不耐煩地道︰「那種建議只是例行性,你不必听得那麼認真。還有,在醫院里別跟我說一些有的沒的,要是讓別人听見,我會很困擾。」
「為什麼?」他直睇著她,一臉不以為然,「難道在外面我可以大方追你,在醫院里卻不能對你示好?」她在顧慮什麼?
劉巧薇先是抿抿唇瓣、舌忝了舌忝嘴角,才道︰「因為我不想讓醫院的人知道我們以前的關系。」
這樣的答案夠犀利,簡直比捅在他月復上的那一刀還痛。
「我的條件這麼差嗎?讓你連承認過去都覺得厭惡?」他苦笑,像是黃蓮的苦味留在喉頭,「還是醫院里有其他令你在意的男人?」
「不是那樣。」她低下頭,急忙否認。
「不然是哪樣?怕被別人知道當年是你被甩這樣嗎?」火氣上來了,他深呼吸一口氣,抑下怒氣。
也許他惱的是自己,氣惱自己當年那麼無能,氣惱自己現在對她說了情緒性的字眼。
她卻毫無反應,只是沉默了好久。
「我沒必要再繼續跟你談這些。」她像是破水而出,搶著吸了口氣,道︰「那麼,出院之後請好好保重,再見。」語畢,她作勢就要離開。
「別走!」他想也沒想就扣住她的手腕,「你一定要這麼理性對待我?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你沒情緒嗎?為什麼你不生氣3」
她頓住,背對著他,任他抓著自己的手。
她沒情緒嗎?
瞬間,她心口一縮,仿佛回到了那時候。
她怎麼會沒情緒?如果沒有,她又為何一個人在昏暗的公園里哭了一整夜?
「如果不理性的話,」她輕聲道︰「我怕也許是一巴掌,或是一拳、一腳……我不確定。」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思緒就像是糾結成一團的毛線。
「我情願你那樣做。」也好過像是一座結了冰的湖泊。
聞言,她回頭看了他一眼。
「那樣做然後呢?結局會改變嗎?」她嗤笑了聲,像是在嘲諷他,「你走了就是走了,多罵一句、多一個巴掌,都不會改變事情的結果,不是嗎?」
她說的有理,而且他並不打算辯駁。
兩人沉默了好久,她失笑,覺得大概已經沒什麼可以再談的了,就要掙月兌他的手,他卻冷不防一個使勁,將她拉向自己。
她嚇了一跳,來不及反應,紅唇己被他給擄住了。
「唔……」她瞪大眼,身體本能縮了下,伸手就想推開對方。
他卻緊緊抓著她縴細的手腕,按壓在他的心口處,不讓她逃,不讓她躲,像是獵人終于抓住了獵物。
他深刻且熱烈地反復吮吻她的唇瓣,迷失在她的芬芳甜美里,十二年過去了,如今再吻她一回,他才徹底明白,原來自己對于她的眷戀從來就沒有中斷過。
漸漸地,她的身體不再緊繃。
她因他的吻而軟化,雙眼不由自主地輕輕闔上,他身上的男性氣息填滿了她的嗅覺、她的感知,她想起了初次被他親吻的時候。
第6章(2)
好一會,他才放開了她的唇。
她緩緩睜開了眼,目光有些惶恐、失措,甚至狼狽。
凝視著她水亮紅潤的唇瓣,陳士勛卻是眉頭緊鎖,一吻之後,她的眼底沒有激情,亦非甜蜜,唯有說不出口的苦澀。
如果親吻可以是一種清楚的表達,那麼,他多希望她能明白他那些無法化為言語的情意。
他忍不住張臂緊緊地將她擁入懷里。
「你對我還有剩下任何一點愛嗎?」他啞聲問道。
她垂眸,深深吸了一口氣,「已經……不愛了。」
「那就再愛我一次。」他幾乎是用氣音在她的耳邊低喃。
聞言,劉巧薇閉上了眼,鼻頭一陣酸。
無疑地,那絕對是一句情話,可情話為什麼听在她耳里卻這麼悲傷?她的心像是懸了起來,然後重重地被擲下,如果她夠聰明的話,就知道這火坑跳不得。
「我辦不到。」她別過頭。
雖然早就預料到會是這種答案,可他打擊還是很大。陳士勛苦笑。
「我就這麼糟糕嗎?二他嘆了口氣,將她擁進懷里,「糟到你連試都不願意再試。」
同樣的懷抱,有點熟悉,卻又如此陌生。
「人家說,有一就有二。」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或許是因為他見不到她的表情,她露出了一抹難得柔情的微笑。
「那一次,我是逼不得己。」他明白她指的是什麼。
「我看不出來有什麼地方逼不得己。」
「難道你就不能相信我就好,別問為什麼?」
「我不知道當初你為什麼堅持要分手,有什麼事情是不能兩個人一起解決的?」說完,她離開了他的懷抱,站直身子,「我只知道,事實就是你離開了,然後我被留下來。」
他靜靜地,聆听著她的心里話。
「當然,我生氣過、傷心過,」她繼續說道,口吻卻冷漠平淡,「也曾經天天一醒來就哭,不想跟任何人說話。那些我都熬過來了,可是你卻連一秒也沒有參與過我的痛苦,你要我怎麼能再愛你一次?」
這些言語幾乎能夠轉化成鮮明的畫面,烙在腦中侵蝕著他,想象著她不停哭泣,想象著她坐在角落難過地不肯說話,他心口抽緊。
當年分手的時候,她走得那般決斷,甚至沒有表現出任何一絲扼腕,所以,他總是覺得自己才是愛得比較深的那一方。
然而此刻,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在控訴著他有多麼無知。
「讓我補償你。」他握住了她的手。
她卻搖了搖頭。
「都十二年了,還能補償什麼?」
一句話,從此井水與河水互不相犯,最後,她抽回了自己的手,僅在離開病房之前說了聲……
「保重」。
***
「哈啾!」
一個噴嚏劃破了辦公室里死氣沉沉的氣氛。
陳士誠從文件里探出頭來。「感冒了?」
听見了對方的問句,劉巧薇苦笑一聲,抽來面紙擤擤鼻水,道︰「很明顯了不是嗎?大概是回家的時候被我佷……哈啾!」
話才說了一半,又是一個大大的噴嚏。
陳士誠忍不住被她逗笑出聲。
她吸了吸鼻子,繼續把話說完,「被我佷女傳染。」
「拜托你回家休息,不要留在這里害別人。我每天平均都有三、四台刀,沒時間感冒。」
劉巧薇只是輕輕揚起唇角,表示听見了,卻沒有答腔。
陳士誠從以前講話就很機車,而她也適應得不錯,偶爾還會反譏個幾句話來損損他。反正嘛,大家都明白他只是犀利在那張嘴而已,其實心腸軟得跟麻糟一樣。
可自從知道他是陳士勛的哥哥之後,她便再也無法與對方開玩笑了,甚至以前認為是無意義的玩笑話,現在听在耳里都覺得仿佛意有所指。
思及此,她拿起口罩戴上,離開了座椅。
「我巡完床就回家。」一副急著想逃離現場的模樣。
陳士誠不是木頭,他老早就察覺這女人最近躲他躲很凶,只要他踏進辦公室,她就一定會找理由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