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片雪白的紙張,如今已繪上滿紙的荷花,當中一個手持一朵紫蓮、淺笑盈盈的美人也勾勒得栩栩如生,比先前錦衣衛奉上的人像畫還要來得更逼真。
苞在文承熙身邊這麼多年,這還是小六子頭一次見到主子描畫人像。
再說以主子的性子,一向饒恕不了他人的欺騙,一經查獲便立即嚴加懲治,通常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妄想瞞天過海的人,下場只有死路一條。
可這一回主子非但沒有派人拿下符子燕,反而睜只眼閉只眼放任她代替董喻芳嫁進來,光憑這一點便足以印證符子燕在主子心中,肯定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可以成為東廠督主筆下所畫的第一人,犯了罪該萬死的天大過錯還能活得好好的,每日在東殿過得舒舒服服並被謫水不漏的保護著,符子燕可以說是備受主子的寵愛了。
不過,以目前的情形看來,這個膽子極大的姑娘好像並不曉得自己有多麼受到東廠督主的疼愛呢。
小六子退下之前,不禁多覷了笑容僵掉的符子燕一眼,嘴角揚了揚暗自偷笑。
符子燕的眼角余光察覺了小六子這抹竊笑,以為他是在笑她這副傻樣,面頰頓時紅若桃花,在心中將文承熙痛快地罵了好幾遍。
只是罵歸罵,大魔頭照樣畫他的,她還能拿他怎麼樣呢?
符子燕無奈地接受現狀,為了讓自己好過些,她決定轉移心神,別專注在維持姿勢這件苦差事上,也許就不會這麼難受。
「督主,我可以說話嗎?」
「準。」
嘿,幸好,總算這個魔頭還有一點人性在。什麼都不怕就怕悶和無聊的符子燕,只要能說話便來勁了,她只想著快點打壞他作畫的心情,免得自己繼續傻坐在這里活受罪。
「你是什麼時候學會作畫的?」
「記不得了。」文承熙換了一支畫筆,繼續悠哉地畫著。
「我听小六子說過,督主不只會畫畫,還精通各種樂器,而且飽讀詩書,我就好奇了,督主是怎麼學到這些事的?」
對他的事起了好奇心,是否代表著她對他也開始上心了?文承熙抿唇勾笑,手里描畫的步調隨著心情大好稍微快了些。
「是前任的督主教會我的。」既然已認定她此生是他的人,有些事也沒必要再隱瞞,她早晚都該知道。
「前任的督主?」她詫異的睜大眸子。「這麼說來,你從小的時候便一直待在東廠?」
「怎麼,很驚訝嗎?」他口氣不咸不淡地反問。
「是有一點。」她老實的話,沒有特意隱藏心中想法。
「前任督主是個能文能武的奇才,他很早便入宮當太監,宮外也沒有留下子嗣,所以視我如己出,將一身絕學都傳授給我。」
「原來是這樣啊……」她恍然大悟的點點頭。
不過,他為什麼會年紀小小就入了東廠?也是因為家境不好的關系嗎?這些話她能問嗎?會不會觸怒他?
彷佛猜透她的心思,文承熙接著主動說︰「我一生下來就被扔在東廠,據前任督主所說,我的生母是個與人私通的宮女,在一些人的幫助下,她偷偷生下我,不過卻仍被人發現,慘遭極刑處死。一個跟她素有交情的太監沒有听從指示將尚在襁褓中的我殺死,而是將我偷偷抱入東廠,交由前任督主養肓。」
符子燕怔怔地听著,沒想過性子殘酷無情的他竟然有著這樣令人鼻酸的過去。
包教人心疼的是,他說出這些話時口氣淡然,神情波讕不興,猶如置身事外,但這樣的平靜想必是吃盡辛苦換來的。
「所以,你懂的一切,都是前任東廠督主教會你的?」胸口泛著絲絲的疼痛,她不自覺得捏緊了手中的荷花,眼底稃上一層水氣。
「不只這樣,他還將督主的位置傳給了我。」黑眸一抬便對上她盈滿憐憫的目光,文承熙笑了笑,想不到他的夫人這麼好拉攏。
「啊?」符子燕疑惑的眨著眼。「我以為督主的位置是由皇上決定的。」
「按理說是如此。」文承熙俊顏浮現一絲冷笑,令人渾身發涼。「不過當今皇上身子衰弱,連上早朝都很吃力,哪里還有多余心思管這些?東廠督主的位置主理內政、外治逆賊,比起無能的皇帝更要來得有用。」
她聞言駭然,「你瘋了不成?!怎能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他罵的可是堂堂九五之尊,話要是傳到皇上耳里,那可不是好玩的!
他停下筆,含笑抬眸。「怎麼,你怕了?」
「當然怕!」
「是怕我被砍頭,還是怕被牽連?」
「是你被砍頭又不是我,我為什麼會被牽連?」
「這麼說來,你是擔心我被皇上砍頭?」
听出他話中隱含的噯味,符子燕不禁紅了臉。唉,這個魔頭還真懂得佔她便宜!
「我才不是擔心你,你少自作多情。」她羞赧的嬌嗔,嘴里雖是這麼說,卻沒發現自己心里早已越來越在意他。
「既然你不擔心,那我就可以盡情地數落皇帝的不是了。」他挑起眉說。
「欸,這里是皇宮,你怎麼可以說皇上的不是?你當真不想活了?」她因他的話著急地蹙起眉心,就怕他又對皇上出言不敬。宮里人多嘴雜,難保他說了什麼有人到皇上面前告狀,到那時,即便皇上再怎麼重用賞識他,也絕不會輕易饒恕他的。
「你不是不擔心我的死活嗎?」她神情越著急,他心情便越好。「既然這樣,又何必在乎這些,我說了再多皇帝的壞話又如何?」
符子燕聞言氣結。這人怎麼這樣!命是他自己的,他自個兒不愛惜,竟然還拿來要挾她,真是莫名其妙!
「總之,不準你再說那些大不敬的話。」反正橫豎都說不過他,到最後她只能又羞又惱的命令道。
「我憑什麼要听你的?」他一臉好笑的斜睨她。
「就憑……我是你的妻子,你當然要听我的。」她深吸口氣挺起胸膛,一派正經地說。
「你似乎忘了我是什麼身分。」看著她大膽與自己頂嘴的模樣,文承熙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
他的心情已經很久沒這樣好過了,跟她在一起總可以勾起他滿月復的興味,不再覺得周遭一切令人煩膩。只要有她在,再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別有樂趣,甚至只是靜靜地與她相對而坐,他的心也能感到平靜安寧。
「我可沒忘。」她腦筋一轉,機靈的笑了。「有外人在時,你是不可冒犯的東廠督主,可是這會這里沒有外人,只有你我兩人,這時的你,可就不是東廠督主了。」
「喔?」俊顏稃現一絲玩味的笑容,他幽深的眸光凝定在她神辨飛揚的俏臉上。「這時的我不是東廠督主,那會是什麼?」
「你只是我的夫君。」她笑盈盈的說,為這反過來佔他便宜的感覺竊喜。
「只是你的夫君?」瞧著她沾沾自喜的神情,他不免莞爾。
「是呀,當我們兩人私下相處時,你只是我的夫君,而我是你的夫人,彼此之間不分尊卑,你不能以督主的身分嚇唬我。」嘿,她真聰明,想出這個法子來制他,否則老是被他這個魔頭吃得死死的那還得了!
「這可有趣,想不到我娶進門的夫人是這麼膽大包天,還敢反過來要求我?!」
他挑眉看向她。
第5章(2)
「夫君說錯了,這不是要求,這是夫婦之道。」她笑眯眼的說。
「夫婦之道是嗎?」他也笑了,眸光轉回手邊的絹畫。
在那一頭,她笑容燦爛的望著他,畫中的她,同樣笑意盈滿嬌容,只是眉眼間多了抹愛慕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