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中上千名身手不凡的錦衣衛神出鬼沒,沒人曉得他們會在何時何地出現,更可怕的是哪怕躲在隱密之處說皇上或文承熙的不是,那些話照樣能一字不漏的傳到他們耳里。
「你記不記得前兩日,尉相府世子身首異處那件事?」董喻芳小聲的問。
符子燕點點頭,神情卻不像她那樣害怕。
「他就是嘲笑文承熙娶妻的事,才會被錦衣衛殺掉。無績無故死了兒子,尉宰相也不敢吭聲,更不敢向皇上討公道。」
「這人真是太壞了!怎能因為別人說他幾句壞話就隨便動手殺人」符子燕一听,非但沒心生恐懼,反而氣憤的數落。
「子燕,你別瞎說了,我可不要往後都見不到你。」董喻芳又搗住她的嘴,就怕她再說出對文承熙大不敬的話。
「那你怎麼辦?」符子燕憂心忡忡的望著好姊妹,重感情、講義氣的她可是比新娘子還著急。
「我也不知道。再過一個月,我就要被嫁進東廠,光想到我就害怕……」董喻芳說著又開始哽咽,一籌莫展又恐懼,「那是多可怕的地方哪!里頭都是些陰陽怪氣的太監,殺人不眨眼又陰險狡詐。而且,那文承熙也是個太監,我往後不就得守一輩子活寡?大家都說他是殺人不眨眼的東廠魔頭,萬一我惹他不開心,我不就完了?」因為太絕望,她終于大吐苦水,也忘了要顧忌錦衣衛了。
見好友傷心得直掉眼淚,符子燕心中雖急卻也不知從何安慰起,只能陪著她一起流淚。
天色已經黑了大半,回府的路上,符子燕兩眼紅腫、悶悶不樂的低頭走著,一個不留神便與迎面走來的男子撞個正著。
「哎喲喂呀!是哪個不長眼的?」男子怪腔怪調的揉著肩膀,抱怨的神情比姑娘家還嫵媚,頓時抖落了符子燕一身的疙瘩。
這便是太監嗎?明明是男兒身,卻因為少了……那話兒,就成了這副不男不女、陰陽怪氣的模樣?像喻芳這麼好的姑娘怎能嫁給這種人被糟踢?那個據說殺人不吃目艮的大魔頭文承熙,也像此人一樣嗎?
「哪里來的丫頭這麼不懂規矩,連撞著了本公公也不趕緊賠罪?」男子啐了一聲,走起路來不像尋常男人那樣昂首闊步,反倒扭腰擺臀有些像女人。
符子燕見了,忍不住又在心中替好友難過一番,正想離開,卻听見三三兩兩的路人交頭接耳,熱絡的討論起來。
「那不是王公公嗎?他怎麼又出宮了?」一名大嬸指著走遠的便衣太監,同身旁幾個大娘問道。
「肯定是又要招人入宮當太監了。」其中一個大娘不屑的道。
「宮中這麼多太監還不夠用嗎?」
「東廠這麼大,要干的活這麼多,太監再多也不夠用。」
「唉,這年頭連當官都沒出息,還不如進宮當太監,更有可能享受榮華富貴。」
所以,方才那個王公公是出宮招太監的?如果她可以混進東廠,不就能弄清楚文承熙的真面目?如此一來,說不定就能幫助喻芳了。這個荒唐大膽的念頭一眨眼便在符子燕腦中成形。
「大嬸,你可知道剛才那個王公公會在哪里招太監?」符子燕三步並作兩步沖到那位大嬸的面前,激動地抓住她的胳膊。
大嬸一頭霎水的看著她,「你一個姑娘家,問這個做什麼?」
符子燕腦中靈機一動道︰「我有個朋友,因為家里窮沒辦法養活爹娘,所以想進宮當太監,只是一直苦無門路。」
「喔,那去找王公公就對了。」大嬸指了個方向給她,「通常王公公出了宮,辦好該辦的事情便會到賭坊轉轉,你讓你那個朋友上賭坊找人準沒錯。」
「好,謝謝大嬸。」符子燕興奮的道謝。
太好了!幸好平時為了能順利溜出府,她經常穿上男裝假扮下人,相信等會王公公要是見到換了男裝的她,肯定認不出她是女兒身。
只要有機會混進東廠,她一定會幫喻芳探清楚,關于文承熙的傳聞是否屬實!
皇宮內苑深處的東殿,一整片鋪上琉璃瓦的偏殿全都隸屬于東廠,佔地之廣幾乎快與偌大的後宮相比,而能在這里走動的太監,入選條件也與宮中一般的太監大不相同。
為了避免被他人安插眼線或細作,文承熙便將提拔可用人才進入東廠的事交由王公公負責,讓王公公親自出宮篩選太監。這些被選中的人通常又被細分成兩種,一種是受過嚴格的武術訓練,專門負責保護督主;另一種則是飽讀詩書能夠識字習帖,偶爾還必須陪督主一起下棋。
為了這個大好機會,符子燕可是塞了不少銀兩給一名入選的小太監,努力勸退對方再改由自己女扮男裝頂替入宮,現在她果然成功混進東廠了。
「這幾年啊,懂得幾個大字的太監不多,你們這些算是聰明人,要懂得替自己爭取。這東廠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踏進來,往後只要好好伺候督主,有什麼好處絕對少不了你們。」王公公走在前頭,一面教導跟在後方的新進太監。
一般而言,讀書人大多好面子又講究門風,就算家中貧窮、走投無路也不願進宮當太監,畢竟這可是關乎到無法傳宗接代的大事,誰也不肯輕易嘗試,因此東廠最缺的,便是識字的太監,王公公頻繁出宮招攬,為的也就是能找到學識淵博又願意入宮當太監的人才。
「小符子。」一走進東殿寬闊到嚇人的大廳,王公公忽然想起什麼,轉過頭朝走在一S多人最後方的瘦小身影喊道。
此時符子燕穿著寬大的黑色袍子,更顯身形瘦弱,走在一行人當中很容易就被忽略。听見王公公這一喊,她愣了下咽了口唾沬,才挺起已用布條里緊的胸脯,正色的抬起臉。
「王公公有什麼吩咐?」為了隱瞞身分,她稍微把嗓音壓低,還特地將眉毛畫粗、下巴點上一顆痣,相信等日後她離開了這里,絕對不會有人認得出她。
「你走在後頭干什麼?過來我這里。」王公公對她招招手。
「是。」符子燕忍下心里的一陣惡心,把頭壓得低低的靠過去。
王公公將東廠里頭的文人太監都一塊喊來,向大家介紹符子燕,笑盈盈的道︰「小符子可是難得一見的人才,不僅飽讀詩書,就連琴棋書畫也樣樣都懂,手腳又麻利,動靜皆宜,姑娘家都沒他來得好用。」
因為我就是姑娘家啊。符子燕心虛的低下頭想。
「先前東廠里沒人可陪督主一塊切磋琴藝,督主正為此事而不悅,往後有了小符子,督主雅興一來就不怕沒人作陪了。」
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居然也會彈琴?听見王公公的話,符子燕納悶不已。
就在此時,一名眉清目秀的小太監從里邊走出來,眾人一見到他,除了符子燕和新進的太監以外,全都齊齊彎身行禮。最令符子燕感到驚訝的,是連年紀較長的王公公都對小太監恭敬有加。
「督主正在休息,你們在這里吵鬧什麼?」小太監雖然年紀頗輕,但是氣質沉穩,說起話來很有威嚴。
「小六子,這是我新帶進宮的太監。」王公公一把將符子燕推出去。「他叫小符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做事也夠機靈。」
聞言,小六子用著嚴苛的目光,仔細端詳起符子燕。
他不會是看出什麼了吧?符子燕被盯得全身發毛,後背悄悄汗濕了大半。
「王公公不懂琴棋書畫,又怎能判斷人才的好壞?還是得讓督主親自監定過才能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