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你對我不好了,之前連著好多天沒見你,我可想死你了,但仔細再想想,說不準你是盯上哪家俊俏郎君,跟著俊俏郎君雙宿雙飛去了,倘是那樣也很好,有人疼著挺好的,咱衷心祝福你啊,豈料你又回來,嗚嗚嗚,見著你,我都不知有多開心,你現下卻這麼狠心對我……」
緋音招架不住她的哀嚎,立即撤手,嘴上忙著解釋——
「才沒有什麼……什麼俊俏郎君啊!其實是回京畿帝都去見一尊‘大魔’……呃!不不不!不是的,我不是說主子是魔,他、他……哇啊啊啊——反正就是回京跟主子匯報,才沒有跟誰雙宿雙飛,小姐不要誤會我!」
原本還賴在女暗衛的香膝上亂蹭,絲雪霖聞言突然定住。
似也察覺到氛圍轉變,緋音定住身子不敢亂動,僅試探喚了聲——
「小、小姐……」咬咬唇。「小姐我……」
「是嗎?原來是回京畿帝都去了。」
絲雪霖從她膝上爬起坐直,又抓起被女暗衛護得好好的酒壇,仰首連飲好幾口,似要平復什麼。
女暗衛們跟著她離開京畿,很明顯的,她的去向和動靜定會回傳到師父耳里。
她一開始大感不解,覺得他都厭棄她、見著她就難受,為何非要遣耳目盯住她不放?
若為道義,大可不必。
當年他救下她,養她教她,如果論起道義,是她欠他的多了去。
「師父得知我跑回這兒,沒听從他的安排,肯定大發雷霆了?」她悶聲問。
「沒有沒有,主子沒發大脾氣。」緋音連忙搖頭否認。「他在法華寺時就得知了,沒說什麼,僅讓縹青大爺知會我和黛月好好跟著小姐即可。這次返京,主子也沒生氣的,只交代別讓小姐喝酒……」
緋音不禁納悶,她已經很強調主子沒有發怒,以為小姐听了會安心些、開心些,可……像是適得其反?
小姐的表情好像更落寞了……
「不生氣嗎?」絲雪霖恍惚笑了笑。
你以為如以往那樣鬧騰,鬧得不可開交了,誰都得遂了你的願是嗎?
「沒有……沒有……不鬧的,走開就好了……」
「小姐說什麼?」
「啊?呵呵……」沒有回答女暗衛的問話,絲雪霖僅是抹了把臉振作起來,笑笑睨人。
「莫怪方才盯著我喝酒呢,原來是听主子的命令行事,連酒都不讓喝。哼!這酒是我用了好幾把力氣幫卓大娘洗酒槽換來的,可沒用到帥府或是你主子一毛錢,你、你還來,不讓你喝了!」
「啊!小姐!我喝我喝,別搶啊,要灑出來了!」緋音連灌幾口,怕甜米釀真被奪回,一邊求饒輕嚷。「主子已離開京畿帝都遠行,往西邊去,走得很遠很遠了,跟東海這兒八竿子打不著,小姐可以喝酒,可以可以,但……但不要天天醉、醉天天就好,欸,小姐醉了就要月兌誰的褲子,拿那麼多男人褲子當旗子多不好啊,臭死了,咦?小、小姐……怎麼哭了?」
絲雪霖也不知道為何眼淚一下子就掉出來,好像听到師父遠行,走得很遠很遠了,不爭氣就……就這樣了。
「還不是被你燻的?沒想到咱們家緋音身上那麼香,香到我都哭了。」她哈哈大笑,眸中流出兩行淚來。
緋音搔著腦袋瓜有些不明白。
她張張口還想說什麼,清靜的夜中突然傳來鑼響。
鏘——嗡嗡嗡……鏘——嗡嗡嗡……
是各座了望高台上敲響的大鑼聲!
海面上有敵來犯!
帥府屋脊上的兩人倏地立起,幾壇子得來不易的佳釀全順著屋瓦斜度往下滾,卻已無暇顧及。
絲雪霖一躍而下,往馬廄奔去。
女暗衛自是清楚小姐策馬欲往何方,她輕身功夫絕佳,直接飛身越過一座座屋脊,先一步替小姐開路。
絲雪霖快馬奔馳,不過半刻鐘即抵達海防邊線,翼隊的眾人亦來得飛快。
這次戰況不妙,敵人應是知道沿海了望高台的偵防與警示作用,夜襲第一個下手的目標就是了望高台,先毀高台,射殺守衛士兵,若無法毀去亦要盡可能牽制,拖延大鑼被敲響的時機。
因此望衡軍不及充分備戰,絲雪霖與翼隊眾人抵達時,敵人早已模上岸。見敵船造型以及船桅上大大的骷髏頭黑旗,確是東南海寇沒錯。
翼隊目前由奎頭老大指揮,絲雪霖從帝都返回後僅是與大伙兒一塊兒下水操練,分擔教頭的責任,並盯著眾人團訓。
陸上防線重布,望衡軍已跟模上岸的海寇短兵相交,而在奎頭指示下一翼隊的人已下水往不遠處的數艘敵船而去。
飽其所必救。
海寇沒了船等同沒了家,就不信一把火燒了船,敵人能不回防?
這一招亦是釜底抽薪,敵船若能盡毀,且看一群海寇還能往哪條海路遁逃?
如今是無法將敵人盡數堵在海上,只能先斷其退路,一方面亦希冀望衡軍的陸上防線能奏效,不令海寇流竄。
然而絲雪霖如何也沒料到,她會被匆匆趕來的縣太爺扣住。
她不能下水的原因是——她是聖上賜婚的烈親王妃,盡避婚事尚未舉辦,名分老早定在那兒,她如今是千金之軀,嬌貴得很,萬不能有所損傷。
事態緊急,敬老尊賢什麼的全拋諸腦後,她忍不住踹了縣太爺小腿一記。
那一踹踹得腦滿腸肥的縣太爺倒地哀叫,她重獲自由,箭步一竄已搶到一架小翼,海上疾行如御風乘浪,追著翼隊而去。
回首去看,陸上一片火光,望衡軍正與敵寇廝殺,有人從了望高台上跌落,也不知是我方抑或敵方的人。
望衡水軍的一排泊船起大火,部分可用的船只已加進海戰。
斗鑒終于整出一個隊形,但到底比不上小翼迅捷靈活,能在暗夜的海面上神龍見首不見尾般輕松來去。
火箭、連弩、腳弓、鐵鎖、火油炮——
斗鑒與小翼相互配合,硬是在兩個時辰內控下海上局面,但畢竟一開始受創不輕,能出動的戰船不到半數,欲將所有敵船困住毀盡不是易事,有五、六艘突破戰線,往外海拉開長距。
窮寇莫追。
而對方是否為「窮寇」,未經偵察,誰也說不準。
再則,此時望衡水軍根本無能力追擊。
只是當另一艘敵船也想擺月兌望衡水軍沖出,靠近那艘敵船的幾名翼隊好手不樂意了,一小群圍堵了上去。
「別擋!有埋伏——」從絲雪霖所在的小翼方位看去,能見那艘敵船船舷內側伏著好幾個斗手。
狽急了也會跳牆,何況是人?
船上敵寇就等著做最後一搏似,她扯嗓死命喊,小翼神速行去,可惜還是慢了一步。
敵船上突然射出一陣箭雨,敵寇們各個手握連弩,距離一旦拉近,準度與殺傷力強大,瞬息間,翼隊不少人中箭。
眼前發生之事仿佛每一瞬間都拉得甚長甚緩。
絲雪霖驚瞠雙眸,破口大吼,但她听不見自己喊出什麼。
身體動作比什麼都快,她將小翼切進箭雨中,仿佛要施展她那單人駕雙翼的巧技,一手穩住自己的小翼,另一臂暴長,一把抓住三喜那架小翼的長桿,奮力一拽,利用海浪推力和風向將三喜連人帶船拽翻。
小翼翻船,接著連連咄響,飛來的箭有七、八支直直釘進三喜那架小翼船月復。
她沒有停手,甫拽翻一人,小翼斜行擺尾,三角單帆沉沉壓低,硬生生把另一架小翼擠得往後翻。
小翼上的人是茂子,他仰倒掉進海里的前一瞬驀地飛眉瞠目,驚聲大叫——
「小心身後!」澎——咕嚕咕嚕……咕嚕咕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