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兮兮?難道還是咱們家參娃的錯嗎?還不是你家師父干出來的!」說到這個,陸劍鳴就來氣,虎目差點噴淚。
隨師父回京畿帝都、甚至跟進宮里「看熱鬧」的這位高壯漢子生得一臉大叔樣兒,年歲卻比師父還小蚌兩、三歲,她對他頗感興趣啊!
皇帝調兵遣將暗中包圍烈親王府,再模模鼻子認輸,暗中撤掉兵力的那一夜,她被師父無情地丟在大戶人家屋脊上,為了不被當成采花賊,她力求月兌身,模樣還真有些小狼狽,翻牆回府就遇上他了。
見她肩背刀傷愈合大好,還活蹦亂跳,他意味深長點著頭,不驚不訝——這分明、肯定、絕對有問題!他清楚師父的事,他跟師父之間有「私情」!
要想知道師父藏著什麼心事,看來得從他下手。
這一邊,陸劍鳴仍嘀嘀咕咕念著——
「……參娃嚇著了,這些天一直深睡不醒,咱怕它醒來瞧不見我會害怕,就讓它偎在懷里,你都不知咱們家參娃丫頭多可憐,活生生被嚇白啊嗚……南明烈心黑手狠、心狠手辣啊,我陸劍鳴斬妖除魔矢志不移,他再來禍害我家參娃丫頭,我、我拚了命也得收了他這只大魔!」
「你才是魔!」
最氣別人說師父壞話,她半句都听不得。
原本因沮喪而死氣沉沉的坐姿陡變,她抬頭又挺胸,雙眸如炬——
「等等!是魔又怎麼?礙著你嗎?就算走火入魔變成魔中之魔,我家師父也會是最俊俏好看的那一只!綁下除魔衛道在下佩服,但除到我家師父頭上那就不能夠,你敢動師父,我就動……動它!」手中山參高高舉起,大有要把山參當驚堂木拍下的氣勢。
「喂——」陸劍鳴大叫。
當日在凌虛之境,南明烈為這姑娘發大火,狂火噴沖,就為護她周全,他是看得真真的,本以為有這個丫頭在,南明烈就算魔化也不會太偏離正道。
豈料啊,這世上不是每個丫頭都像他家參娃丫頭那樣溫良恭儉、那樣听話乖巧、那樣任勞任怨……眼前這丫頭,她、她比她家師父還壞心眼!
「把我家丫頭還給我!」他快哭了,真的。
「把我家師父還給我!」胡亂嚷嚷是為欺敵、混淆敵人耳目之術。
「我又沒霸佔你家師父不還!」
「我家師父的心事,你知道我該要知道卻不知道的,不是霸佔是什麼?」
陸劍鳴流淚了,辯不過,粗指指著她一直點啊點的,癟癟嘴終于蹭出話——
「原來你、你才是大魔。你……你……全烈親王府里都是魔!都是!」
終于將山參抱回臂彎里的壯漢仍一臉忿然。
但山參像在夢中撒嬌般微微晃動參須,如手似的參須親昵攀在他左胸上。
登時他臉上烏雲散去雲開月來,即便不大痛快還是哼哼出聲——
「自奪回肉身,他就不怎麼睡,他要是睡了,那可是絕好時機。你想知道的全在他的凌虛夢境里,就看你如何糾纏,纏到能令他引你進去。」
意思是,方法是有的,且看她有無糾纏的本領。
點點頭再點點頭,她若有所痴,亦若有所悟了……
終于終于,她逮到男子肯交睫睡下的這一夜。
月黑風高啊,黑墨墨的穹蒼上無月無星,園子里樹不動蟲不鳴,回廊上的燈籠火一簇小餅一簇,好幾簇還莫名其妙全熄了,這樣的深夜多適合殺人放火……呃,多適合當個采花大盜,就采自個兒最心愛的那一朵。
一道修長窈窕的黑影熟門熟路地溜進烈親王府主院寢房,眨眼間又溜進內室,輕巧地模上設在最里邊的那張寬榻。
要在以往,榻上男子很可能老早察覺到異樣,令她出師未捷身先死,但今夜她都模上榻還模上他的臉,他竟然毫無動靜?
唔……八成僅有今夜輪守的暗衛們察覺了,但無妨,如今暗衛們也都相挺,覷見她來當「采花賊」,大伙兒肯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誰會來抓賊。
跨伏在他上方時,腦中立時記起陸劍鳴所說的——
「他體內離火靈氣覺醒得太粗暴,毫無循序漸進之則,火能太過強大,肉身根本不堪負荷,他卻以憤恨意志為底石,將殘破肉身撐起,以至于烏發盡灰。」
「你是他親近之人,能親近到何種境地,看他也看你,只是別小覷了怒氣和恨意,他體內離火雖正派充滿靈性,以暴怒為心的火能,不欲入魔亦入魔。」
哀模男子俊美臉皮,好滑好細膩。
絲雪霖內心一陣激切,笑得像只偷腥的貓。
「嘿嘿嘿,師父,今夜是你洗干淨躺好了等著我弄啊……」
她低頭吻住男人薄唇,小舌滑進他唇間,一點點、慢慢地撬開兩排齒。
她吮吻啃咬,力道或重或輕,把他的嘴和下顎都舌忝濕。
吻著吻著,如此專注虔誠,不帶嬉鬧,而眼眶漸漸紅了……
很喜愛師父,喜愛他的一切,老早就確定心意,是她死纏爛打、沒臉沒皮糾纏那麼多年,在那一日霞紅很美的小河灣畔,她終于真的、真的吻到他,得到一抹令她醉心不忘的笑……
這一年多來不光是分離,是將她的心置在火上烤,她堅信他仍在,沒有棄她一個,他回來了,讓她欣喜若狂,卻也讓她迷惘失落。
此際是親吻著他,但也不算親到他,仿佛又退回他未求親的那時,她渴望得到他,一直追趕著他,遲遲等不來他的回首青睞。
欸,思緒又胡亂跑馬,淨想一些不緊要的。她不禁敲了下自個兒腦袋。
她眼下得專注觀察的是,要怎樣才能乘機進到師父的夢中?
親近他,她自是十二萬分願意,只是一切看她如何糾纏嗎……這就有些頭疼了,她實不知這糾纏得做到怎樣的地步才叫足夠?
「師父要真成大魔頭,那也很好,阿霖跟著你一起危害蒼生,見著不痛快就打,才不管那人是你阿兄還是阿娘,還是……唔,還是我爹的爹,那些讓咱們不好過的,咱們也不放他們安生,你要成魔,阿霖跟你配一對兒,等哪一日天公地母要滅你,把我一塊兒也滅了,那才圓滿。」抵著他的額面,她胡亂呢喃,全是心里話,很真很真的意念。
淚水沾濕雙睫,溢出眸眶,嘆息間滴落在他面上。
她又去吻他,把自己的淚吻去,卻弄得他頰面更濕。
抬起頭想將他白玉般的面龐拭淨,竟見他眉間額上的火焰印記隱隱爍光。
他眉目微微糾起,感應到什麼似,又像陷進夢中掙月兌不開,鼻息變得促急。
「師父?」
那火焰印記越來越紅,光點越聚越多,形成流動的火體。
看到他五官越來越糾結,像被惡夢魘住一般,絲雪霖根本把今夜潛進來的目的忘光光,她迅速測他頸脈、模他腕脈,更側臉貼在他左胸去听他的心音。
許是太著急,測不出個所以然也听不出個所以然,她再次抬頭去看。
「師父!啊啊——」頭一抬,對上的是那雙漂亮鳳目,她以為雙眼所見是真,下一瞬發生的事卻令她分不清真實或虛幻了。
她被拖進一個地方,又或者是被吸進去。
那是極短、極短的瞬間,連半息都不到,那樣迅雷不及掩耳,她卻奇詭地能看清事情發生的經過——
她未料自己的額間竟也淌出火能,金紅火流匯向師父額心那一簇生動竄騰的火焰,順道把她體內的她拉扯了去。
她知道是自己的神識從肉身中抽離。
她的神識看見師父長身靜佇,就站在她身側。
「師父,我進到你的凌虛里了是嗎?」她眸色驚奇,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