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那樣對你,你還願意當我是……親兄弟嗎?」
「當然,因為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手足。」他溫柔地笑了。
「唯一的……手足?」齊旭光不知不覺松開了手,刀子隨即掉落在地上。
「我們永遠都是一家人,只要你願意放下心中的仇恨,讓一切重新來過。」
兩個男人四目相對,誰也不願意多眨眼……眼波流轉中,靜靜地傳遞著許多訊息,此時無聲勝有聲,一切盡在不言中。
第10章(1)
醫院就像是人生舞台劇中的一幕布景,總是不斷重復上演著生老病死的戲碼。
喜悅、惆悵、哀傷、激憤、憾恨……全都只是上帝編導的情節之一,半點不由人。
女人的妊娠與生產,自然是生命中最重要的關卡,有時自身及嬰孩的性命得以存否,完全取決在一瞬間。
「都怪我沒照顧好她……」齊昀亮自責道。
一雙原本好看迷人的明眸,此刻卻布滿了血絲。他有些歇斯底里地猛扯著自己的頭發,惶恐不安又手足無措。
這場意外來得始料未及,雖然他在千鈞一發之際將岑淨由刀口救下,才剛抱著她慶幸歷劫歸來時,下一秒卻听見她面無血色地喊著肚子疼,接著便驚覺她的羊水破了……
寶寶才只有三十二周又五天大,發育都尚未成熟,卻因為動了胎氣,在緊急送醫安胎不成之下,十分鐘前已推進產房。由于早產且胎位不正,只能開刀剖月復,以保母子平安。
從齊昀亮簽下手術同意書後,他的右手就顫抖個不停。六神無主的他,像縷孤魂般在手術室外徘徊飄蕩。
「菩薩,求禰大發慈悲,庇佑他們母子吧!」他哽咽呢喃著。
他絕不能失去他們母子任何一人,絕不能呀!
岑淨已經和他鉤好了,要一起學著幫小寶寶洗澡,還說第一次的「下水典禮」一定要全程錄影存證。等到將來兒子長大娶媳婦時,再插放此影片回味觀賞……
此刻,他極不願自觸霉頭去揣想任何不測,可混亂的腦子里所浮現的盡是些不好的兆頭及片段——
終于,剖月復取出的早產嬰兒隨即被送進病嬰室的保溫箱里,交由小兒科醫師詳細地檢查救治。恍惚中,護士又塞了一堆同意書文件要齊昀亮簽名。
鎊種的器官超音波以及檢驗項目,他慌忙中也記不太清楚,依稀只記得其中有一張是早產兒的病危通知書……雖然是例行性的手續過程,仍是教他心魂俱失。
好不容易麻醉藥效退了的岑淨,被醫護人員推了出來,送進普通病房休養,他這才稍微寬心地趨前探望。看著她那張蒼白的小臉,齊昀亮真是心疼不已。
因為體質特殊,對麻醉藥過敏的她,眼楮才睜開不久,就接二連三地嘔吐個不停,虛弱得奄奄一息。
「淨,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孩子呢?」她沙啞地問道,神智還不太清醒。
隱約記得昏昏沉沉中似乎曾听見孩子的啼哭聲,然後她就暈了過去。
「醫師正在急救中。」他紅著眼眶回答。
「寶寶是不是還很小?」
「一千七百公克左右。」
「我可憐的孩子……」她心疼道︰「讓我去看看他。」
「別亂動,小心扯痛了剖月復的傷口。」他制止道。
「不親眼見他一面,我怎放心得下……」她哭泣道。
「別這樣,你冷靜點。」他將她的身子推平,讓她躺回病床。「你現在需要好好休息,等明天護士幫你拔掉尿管和點滴後,我再陪你去看我們兒子。」
「我連一分鐘都捱不下去呀!」她涕泗縱橫地說。
「為了避免細菌感染,此時除了醫護人員,病嬰室是禁止閑雜人進入的。況且現在早已過了規定的會客時間,你就算勉強爬下床,也無法見到孩子啊!」
「孩子……」她仍掙扎著要下床。
「母子連心,我當然能體會你此刻的心情,但事情有輕重緩急,你不該本末倒置,顧此失彼了。」他柔聲勸道︰「你應該先睡個好覺,這樣才能早點恢復體力,得以勝任為人母親的重責大任。」
「可是……」
「孩子目前有醫師們的妥善照顧,你大可放心。」
聞言,岑靜的內心十分矛盾。
一方面深知齊昀亮所言甚是,但是另一方面卻又對情況未明的孩子牽腸掛肚、難以釋懷。真是左右為難啊!
產後隔天,岑淨的身子還很虛弱,再加上剖月復的傷口尚未愈合,稍一挪動就疼得直皺眉。可是思子心切的她,卻甘願咬緊牙關,執意要去病嬰室了望她的心肝寶貝。
「無論如何,我今天一定要見到孩子的面,誰也休想阻止我。」為了起身,她已弄得汗水淋灕,狼狽不堪。
「淨,你太勉強了。」齊昀亮好話說盡了,仍是無法勸阻她如此自虐。
「就算必須用爬的,我也要去。」
「真拿你沒轍。」他雙肩一頹,算是投降。
「知道就好。」勝利永遠是屬于鍥而不舍的人的。
「先躺著吧。」他竟又將她給「擺平」。
「我不是說了非去看孩子不可嗎?」她氣惱道。
雖然她平日的個性隨和溫婉,但一固執起來也是不容小覷的。
他一臉無辜地解釋道︰「我只是怕你這麼一折騰,元氣大傷,所以好心讓你稍稍喘口氣,真的沒什麼惡意啦!」
「少假惺惺了,你根本就是存心不良,想阻撓我看孩子的行動。」她極委屈地控訴道︰「齊昀亮,我討厭你!」
「哇,你這樣說很傷我的心耶!」
「誰教你不肯順我的意。」
他苦笑著。「我原本是舍不得你如此辛苦,想去櫃台借張輪椅,等會兒再推你去病嬰室探望寶寶的。」真冤枉咧!
原來如此,是她一時焦急錯怪了他。
「對不起嘛……算我心急,口不擇言。」她送上笑容,討好道。
他隨即幫她把枕頭挪好,讓她能躺得舒服些;又抽來面紙替她擦去滿頭大汗,怕她吹風受了涼會感冒。
「你先躺一會兒,休息一下,我這就去借輪椅。」
「快去快回。」她催促道。
「知道了。」
唉,也難怪她會這麼著急。因為生產至今,她都還沒有機會見到自己的親骨肉,當然會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終于熬到了病嬰室的會客時段,岑掙在齊昀亮的協助下來到兒子的面前。母子相見的那一剎那,她的淚水竟不听使喚地撲簌而下,五髒六腑仿佛被扭絞成麻花似地疼痛。
「天啊……」她伸出顫抖不停的雙手,貼放在保溫箱上。
喔!她可憐的心肝寶貝,那麼的瘦小、虛弱,身上還插著一些不知名的管子,正為了生存下去而努力著……
「寶貝,你痛不痛?」她情願代他受苦挨痛。
嬰兒目前必須靠著呼吸管來得到氧氣,由于太過弱小,連吸吮的力氣都沒有,所以只能用胃管,慢慢地灌食女乃水來補充營養。
听小兒科醫師說,寶寶的腦部超音波檢查報告,顯示腦室有一級出血的現象,正持續觀察中,以防日後對神經發展有影響。
「都怪媽眯沒有保護好你,讓你逼不得已提早出世。」她哽咽地自責。
「淨,這不是你的錯。」齊昀亮安慰道。
「是我害他活得如此辛苦……」她恨不得立刻將孩子擁在懷里,給予他最溫暖豐沛的母愛滋潤。
「如果真要怪罪下來,應該負責的罪魁禍首是我,你其實也是受害者之一。」
都是他連累他們的。
「亮,寶寶會平安無事的,對不對?」她一臉希冀地望著他。
哪怕是善意的謊言也罷,她迫切渴望著暫時的保證,好慰借她惶恐已久的玻璃心。天可憐見,她再也禁不起任何的刺激了,一點點的風吹草動,都會教她膽戰心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