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放入你娘身體里的魂,不會不甘心嗎?」她哽咽地問道。
「‘魂’無念,自然也不會有怨恨。會挾帶恨怨的,是‘靈’。那些被當成祭品的祭族人之靈不甘成為祭品,不願依照天道輪回離開人世,于是便在祭殿飄蕩。」他說。
「然後呢?」她望著他緊抿的雙唇,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巫師便會前去除靈,用術法讓它們四分五裂,永世不得超生。」
喜鵲傻眼,握著他衣襟的手緩緩地松開,滑落在身側。
「為什麼會這樣?」她無力地問道,淚水又不知不覺地滑出眼眶。「他們都不是壞人啊!為什麼要遭到這種報應?」
她無聲的落淚,讓他整顆心都緊了起來。只氣自己不能讓她笑著過好日子,而要讓她陷入這般境地以及未來可能都要以淚洗面的日子。
「不許哭了。」他啞聲說道。
「死了那麼多人啊。」她吸吸鼻子瞪他一眼。
「我不在乎死了多少人。」獨孤蘭君看著她,沒費事掩飾他對人命的淡漠。「我的手里死過太多人命,我對死亡沒法子像你那麼感傷。我只在乎我在乎的——我娘的靈至今仍被困住,不得超生,所以我會為了這事而努力的。」
「如果救出你娘的靈,是不是就不會再有人枉死了?」她眼楮一亮,突然懂了。
「應該是。」他望著她眼里的期待,美眸閃過一抹哀慟,但他很快地垂眸掩去。
「那就太好了,那祭族人就不用再犧牲了。」她一想到這里,心情便大好了起來。「還有,祭族人為什麼不能離開巫咸國?」
「我猜想他們都被下了毒,每月祭師賜下的平安餅則是解藥。」
「所以,你才會想找上官大夫過來!你找他不只是為了你娘的身子,對不對?」她抓住他的衣袖,興奮地扯到兩個人身子都晃動了起來。
他穩住她的身子,不讓兩人從樹上落下後,這才應了她一句。「是。」
「師父真是個大好人啊。」她一臉崇拜地看著他。
獨孤蘭君望著她的眼神,沒有告訴她,他其實不是那麼好心的人。他讓上官大夫過來,其實並非是為了祭族人。
可她如今一心只想著要救祭族人,那他——也就順水推舟吧。
就當是為她做了件好事吧!
「我會寫一封信給上官大夫,你明天見到他之後,就把信給他,他就知道該怎麼做了。你見到上官大夫後,一切就听他吩咐,知道嗎?」他嗄聲說道,雙手緊握成拳又慢慢地松開。
「知道。那明天那個要被獻祭的人呢?你能救她嗎?」她眼巴巴地問道。
「能。」他堅定地說道。
「師父,你做了這麼多好事,老天爺一定會保佑你的。」她心花開,笑到眯起起眼,捧著他臉龐,樂不可支地說。
「算了吧。就算我做了再多的好事,就算我明日為祭族人犧牲了自己性命,也不足以抵去那些曾被我害死的人命。」他淡淡地說道。
喜鵲抿著唇,看了他半天,最後她垂著頭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團。
獨孤蘭君低頭看著她蜷成一團的小小身子,一發現那小小肩頭又開始高低起伏,他嘆了口氣,將她的頭壓回胸前。
「師父,你不要再亂說話了,好不好?我不希望他們死,可是我更不希望你死啊……」她哽咽地說道。
「我不會死的。」他貼著她的發,苦笑地說。
「那你干麼說那種讓人擔心的話。」喜鵲攬著他的頸子,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害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听著她的哭聲,感覺她的淚水濕了他胸前一大片,而只是擁著她、看著前方,什麼也沒說。
如果可以這樣一直抱著她,那該有多好。
等到她哭到口干舌燥、再也無淚可流時,她皺著小臉抬頭看他。
他凝視望著她,伸手將她貼在頰上的發絲拂回耳後,低聲說道︰「我真喜歡你為我哭成這種傻樣。」
喜鵲睜大眼,用力吸了口氣,喜色自她的唇角漸漸染上了整張臉孔。
「師父,這是你第一次對我說好听話耶。」喜鵲笑得眉飛色舞,只覺得自己飄飄然地就要飛上天了,可她很快地又垮下了臉。「那我要不要再繼續哭啊?」
「如果你還哭得出來的話。」他笑了起來,低頭輕吻了下她紅通通的鼻尖。如果說他還有什麼留戀的話,就是這小丫頭抱起來暖烘烘的感覺吧。
「師父,你明天去取你娘的靈時,如果取不回來,或者是救不回來,你都要平安地回來,好嗎?」她小聲地說,心頭不知何故就是有些不安。
「當然。」
听見獨孤蘭君如此說道,喜鵲這才放了心,靠在他的肩頭,再次嘀嘀咕咕地說起話來,直到遠方亮紅似血的夕陽緩緩沉沒為止……
第9章(1)
七日清早,喜鵲一早便拎起獨孤蘭君替她準備的裝滿了饅頭的包袱,準備前往巫山。
獨孤蘭君說他爹前幾日便派了一名叫古薩的侍衛,將上官大夫迎進巫山。而他也已稟告過他爹,上官大夫因為與她交情甚篤,才願意來到此地替他娘看病。因此,他才會特別讓她在祭族人的陪伴下前往巫山迎接上官大夫。
臨行前,喜鵲大拍胸脯保證,說她一定會請上官大夫找出祭族人身上所中之毒。
獨孤蘭君沒說話,只是靜靜地凝視著她,看得她一顆心都擰了起來,眼淚也差點掉下來,連忙踮起腳尖在他唇上印了個吻之後,便頭也不回地跑離了宅第。
雖說只是分別不久,但這可是她和師父認識以來,分開最久的一次啊。況且,師父今晚就要去偷「鎖靈盒」了,要她如何放心得下呢?
可她畢竟是喜鵲,向來不願煩惱太久。于是,她馬上決定為了與師父再踫面之時,能夠得到他的稱贊,努力地打起精神辦事。
只是,因為替她駕車的祭族人古氏夫妻很沉默,一路都無言。喜鵲只得閉上嘴,乖乖趴在窗口看著風景。
一行三人登上了巫山走了三、四個時辰,將近傍晚時,便在巫山見著了疾行如風的上官大夫和侍衛古薩。
「你來了!」上官瑾一看到喜鵲,雙眼立刻發亮,再看她只帶了一對夫妻,他便立刻踮起腳尖頻頻引頸而望。「你師父呢?」
「上官大夫,借一步說話。」喜鵲因為身負重任,便連說起話來都刻意地鄭重其事。
上官瑾點頭,與她一同退到了一處角落,也壓低嗓音問︰「他呢?」
「我師父有事。」喜鵲奇怪地瞥他一眼,不知道上官大夫為何總是對她師父這麼感興趣。
「見不著他,我來這趟干麼?虧我一接到他的信之後,每天趕路趕到腿都快斷了。」上官瑾轉身,銀發一揚,就朝來時路走去。
「等等。」喜鵲立馬沖到他面前,張大雙臂擋住人。「你若把我師父交代的事情辦妥了,你會看到對你滿面笑容的他。」
喜鵲才說完,自己都覺得這番鬼扯說得太厲害,忍不住雙手叉腰,開心地笑了。
上官瑾也笑了,不過卻是在開心獨孤蘭君將來會為他綻放的笑容。
「他要我辦妥什麼事?」上官瑾湊到她身邊問道。
喜鵲立刻把懷里的信交到他手里。「這是我師父要交給你的信。」
「不早說。」上官瑾一把搶過信箋,面帶笑意地躲到一旁看了起來。
他看完之後,又對喜鵲問了幾句話後,兩人同時看向另外三名祭族人——
那三人像是舊識,也正說著話。
「……還是你聰明,當了祭師身邊的侍護。」古樂見著了唯一的佷子古薩,拍拍他的肩膀低聲說道︰「你爹娘成天擔心十日祭的抽簽……若是我們兒子當年也懂得學武藝,就不需要加入十日祭抽簽,也不會年紀輕輕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