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蘭君再度對上官大夫視若無睹,只定定地看著東方荷。
「能救嗎?」東方荷聲音顫抖地問道。
「我師父說過他會救喔。」喜鵲驕傲地扯著獨孤蘭君的袖子,一臉得意地看著他。
「怎麼救?」上官瑾問。
獨孤蘭君這次回答了問題,卻是看著喜鵲說道︰「用我一條命救。」
喜鵲臉上的笑意頓時消逝無蹤,她抱住他的手臂,雙唇顫抖地問道︰「師父,你騙人,對不對?」
「血毒解毒,需要先施以修復他髒腑的內息之術,之後再補足他的血氣,這兩者都做全了,他便能活。所以,我打算為他先施以內息之術三日,接著讓他用二十八日修復髒腑。之後,再把我的血氣全注入他的體內,驅出他的血毒。」獨孤蘭君冷靜地說道。
「這樣你為什麼會死?」喜鵲的眼淚落出眼眶。
「我自小習練自愈的內息之術,若輸入一分內息到常人身體里,會耗費我五年功力。夏侯昌身中血毒,至少得耗損我累積數十年的內力才能讓他體內髒腑新生,既是耗損內息,又要給予血氣,怎麼有可能再活。」獨孤蘭君輕輕抹去喜鵲臉上的淚水。
東方荷一听,用力地咬住唇不知如何求人了。
她當然是希望夏侯昌能活。但是,要她叫獨孤蘭君舍命去救夏侯昌,她也開不了口啊。
只是,喜鵲還等不到東方荷開口,已經抱緊了獨孤蘭君邊哭邊叫道︰「不可以!你是我師父,我不許你死!不許就是不許!」
「徒兒何時能管到師父頭上了?」獨孤蘭君拍拍她的肩膀,知道這小丫頭這麼在乎他的生死,向來漠然的神色竟多了分柔軟。
「但是你不是還想要回到巫咸國嗎?萬一死了怎辦?」喜鵲搖著頭,拼命抓住他的衣襟,只想著要讓他有點1礙。
她害怕他這種死都不在乎的雲淡風輕。
「我多年前的謊言讓夏侯昌一家滅門,用命來還也是應當的。」獨孤蘭君拉下她的手,握在掌間牢牢一握。「若我死了,你就代替我到巫咸國,要求見我娘。若我娘不在,你便到巫咸國的巫族墓園里,找到我外祖父‘裴剛’的墓地,在墓地右側的大樹下挖地一尺,看看我娘在地下的盒子里放了什麼。我當年離開巫咸國前,我娘交代過,若我沒有了她的訊息,而她有想讓我知道的事,便會寫在那里頭。然後,你再把東西拿到我墳前,念給我听。」
「不行!我不能讓你死!一定還有法子的!」而且她也不想一個人去異國的墳墓邊扒土。喜鵲拼命地搖頭,搖到頭上兩丸發髻都散亂了,突然之間,她睜大雙眼,又抓住了師父的衣襟。「不然,用我的血好了。你只要出那個什麼內息給夏侯昌就好了!」
「你還真不是一般的笨!尋常人的血要是能解血毒,他們需要這麼勞師動眾地來找獨孤蘭君嗎?夏侯昌需要的是擁有再生能力的血。」上官瑾听不下去,不客氣地斥喝了她。
獨孤蘭君朝上官大夫瞥去一眼,上官瑾連打了三個寒顫,完全接受到對方「她是我的人,輪不到你開口」的訊息。
「我的血可以!我用我的血救過我娘,我娘說我的血有用!東方姊姊可以作證的。」喜鵲突然沖到東方荷面前,揪住了她的手。「當初,梅公子會買下我,就是因為我叔叔把我的血能救人這事說了出去……」
「但我們沒人能確定這件事。」東方荷柳眉緊蹙地看著她。
「手伸出來,我要取一點你的血。」獨孤蘭君說。
喜鵲跑回師父面前,遞出手臂。
「你割輕一點,我怕疼呵。」她用力地閉上眼。
獨孤蘭君從懷里拿出一把匕首,在她的手臂狠捏了一下。
喜鵲痛得大叫出聲,睜眼瞪他,他則乘機用匕首取了她一抹血放入掌間。喜鵲搗著胸口,還處在被他捏了一把的疼痛感里,沒想到他就已經取好了血。獨孤蘭君對著掌中鮮血念了一回咒語,只見他掌中血液開始凝結為一顆渾圓血珠子。他在他自己手臂上割了一刀,放入血珠子。不一會兒,血珠子沒入獨孤蘭君的傷口,而他的傷口——
漸漸愈合。
「天啊!這世上真有人血能夠治病。」上官瑾看得目瞪口呆。
「瞧吧,我就說我的血能治病……」喜鵲得意洋洋地說。
獨孤蘭君扣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說地將她拉到離眾人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後,他嚴聲問道︰「你兒時在巫咸國待過嗎?」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我爹娘從一名死掉的旅人身邊撿到的。」她看他一臉嚴肅,也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你右手上臂是不是有個血珠子的烙印?」獨孤蘭君問道。
「連這你都算得出來喔。」喜鵲一臉佩服地卷起袖子,展示給他看。
獨孤蘭君握住她的手臂,定定地看著那個烙印。
「你娘受孕的時日是陽年陽月陽時,你出生時辰是陽年陽月陽時,你娘在懷孕時只許食用奇珍異草制成的膳食,為的就是要你的血能為治療所用。」
「你怎麼知道的?那你知道我爹娘在哪里嗎?」喜鵲激動了,急著扯住他的手臂用力地搖晃著。
獨孤蘭君望著她渴望的小臉,他張開雙臂將她擁入了懷里。
他何止知道這些,他還知道孕育她的娘,一定是不得善終的。因為要在特定時日產子,只有剖月復一途。他也猜想,帶著她逃出巫咸國的人,應該是她爹。因為沒有人能夠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女兒被當成「血嬰」啊。
「我記得幾年前,我娘在寫給我的信里提到,她以死諫阻止了他們再做出同樣的事。」他深吸了口氣,追加了一句謊言。「我娘還說,你爹娘都已經往生了。」「沒關系。」她勉強擠出一抹笑,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才抬頭慢慢地問道︰「為什麼要用那種方式讓我出生?」
「因為你是能治病的‘血嬰’。」
「好可怕的名字。」喜鵲連打了好幾個冷顫,然後更加地偎入他的懷里。「所以……我的血真能救人,對吧。」
獨孤蘭君點頭。終于知道他先前為何會對她的接近有反應了。
他娘在信里提過,因為「血嬰」是他爹養來替她治病的。因此在血嬰出生之後,便在血嬰身上灌入了他娘的血氣,好讓血嬰的體質更能被他娘所接受。而他體內不但有著他娘的血,又有著無數渴求鮮血的魂體,怎麼可能不因為喜鵲——也就是血嬰——而悸動。
再加上他先前施行攝魂術之際,他的內息又陰錯陽差地進入她體內,成了一種互流,難怪她能夢他之所夢啊。或者,他與她之間,也能如同他與他娘一樣,以「靈」交流吧。
「師父啊,我可以把我的血氣給夏侯昌了嗎?救人如救火啊。」喜鵲見他沉默不語,于是小聲地問道。
「你是在替你自己找死!你的血很多嗎?他那麼高大,會需要你身上所有的血。」他板起臉瞪著她。
「師父,我死了以後,會很想念你罵我的樣子。」喜鵲扯著他的衣袖,眼淚突然啪啦啪地就掉了下來,然後一個勁兒地繼續往他懷里鑽去。
「我沒叫你去死。」獨孤蘭君推開喜鵲在一臂之外,覺得心煩意亂極了。
「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不然就是夏侯昌死。夏侯昌死了,東方姊姊會難過至死。你死了,不能回去故鄉巫咸國。我爹娘都走了,我就算死了,也無所謂的。你們會為我傷心一陣子,那也值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