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跳快到讓她耳朵轟轟地響著。她不安地抬頭,緊抓住他的衣襟,問道︰「發生什麼事了?太子不相信你的證據?沈素反咬了你嗎?」
夏侯昌捧著她的臉,靜靜地撫著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把她臉上所有為他擔心的神態全都收進心里。
「沈芸娘刺了我一刀,那刀喂了毒。」他說。
「不……」一聲嗚咽從她唇間滑出。她用力地眨著眼,淚水卻還是糊了眼。
「別哭。」他心疼地撫著她的長發,把她的淚水全都攏入掌間。
「他們不可以這樣對你!解藥呢?沈素在哪里!一定是他叫沈芸娘做的,他把解藥交出來了嗎?」她忿忿地大叫著。
「沈素已經被太子殺死。沈芸娘說此毒無解,但我問過上官大夫,這毒唯一的方法就是……就是……」他抿緊唇,不再說話。
「不。」她望著他欲言又止的神情,突然間懂了。「不會又是同樣一種解毒方法吧……」她臉色一白,後退一步。
他的大掌扣住她的後腰,把她拉回身前。
「我說過那些女人只是我的藥。」他嗄聲說道。
她感覺他冷涼的呼吸拂過她的臉龐,她揚眸望著他黝黑的眼,胸口痛得不得了。「原來如此……所以你才會要我明天就離開……」他不想她看到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我不想死,我也不想害死你。」他說。
她木然地看著他,不知道此時該有什麼反應。她甚至覺得他又何必告訴她這一切,直接把她送走就好了。
她茫然地看著他,直到他開口說話,她才知道原來她竟把腦中的話說出口了。
「我一定要告訴你。因為若是血毒無法散去,我有了三長兩……」
東方荷水眸驚慌地大睜著,一把搗住他的唇,恍若只要他不說出口,那些不好的事就不會發生。
夏侯昌橫抱起她,就在她最愛的靠窗榻邊坐了下來。她由著他抱著,只是目光仍一瞬不瞬地望著他。
「要多久?」
「上官大夫說至多兩個月。」他緊緊攬著她,恨不得將她揉入體內。「之後,我便會去找你。順便會一會那個梅非凡。」
她默默地讓他抱著,一動不動地像個女圭女圭。等到他發覺不對勁,挑起她的臉龐時——
她正垮著臉,咬著唇,一臉痛定思痛的決裂模樣。
「說話。」他命令道。
「你不要來找我吧,捎個消息讓我知道你平安了就好。」東方荷倦極地頹下肩,甚至也不看他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胸口一慟,驀地緊扣住了她的肩膀。
東方荷苦笑地揚起嘴角,覺得連呼吸都變苦了。
「之前不曾兩情相悅時,看著你投入其他女人懷里,我就已經心痛欲裂。現在兩心相屬了,明知你是為了祛毒才接觸那些女人,但我又怎麼可能完全不在意……」
「夠了。」夏侯昌使勁抓住她的肩膀,冷涼呼吸直逼到她面前。「我說過她們只是藥。你難道希望我死嗎?」
「我寧願被下毒的人是我。」東方荷把額頭靠向他的頸間,滾燙淚水一顆顆地滑入他的頸間。「為什麼上天要這樣待你……」
「就當成是我引起兩國戰爭的報應吧。」他沉著臉說道。
「那跟老天爺說,讓我來擔你的報應,好不好?你夠苦了……」她泣不成聲地摟著他。
「我不苦,我還有你。」他緊抱著她,眼里泛著淚光,高大身軀亦不停地顫抖著。
東方荷撫著他冷涼的臉龐,杏眸里噙滿了淚水。「那我走了之後,你怎麼辦?」
他的喉頭一緊,因為這個總把自己放于她之上的傻女人,讓他整顆心全揪成一團。他低頭用額頭輕觸著她的,啞聲說道︰「見不到你,會讓我鞭策自己的行動。最遲兩個月,等我的毒祛盡了,我就會到東羅羅的那處宅子里接你。」那是他所能接受的最長的分離期限了。
東方荷攬住他的頸子,踮起腳尖,想吻他的唇。
「別踫我!」他驀然低喝一聲。
她身子一僵,握緊了拳頭。
「上官大夫說,血毒也能借由親吻傳出毒性。」事實上,上官大夫仍不清楚血毒會不會借由人傳人,所以他什麼險都不能冒。
東方荷望著他,腦中全是他與其他女子交歡的模樣,她狠狠地咬住唇,不許自己再想。
「我懂你要我離開的意思,可我卻沒法子不心痛。因為我為了希望你活著,必須眼睜睜地看著你和別的女人歡愛,而且還要接受我什麼事也幫不上忙的事實。」東方荷用力地推他在一臂之外,遠遠地退到了他可以踫到她的範圍。
「你懂我,就是幫我最大的忙了。你離開眼不見為淨,也是幫我的忙了。」他咬緊牙關,忍住將她抓回面前的沖動。
東方荷背過身,不再看他。
夏侯昌看著她的背影,終于默默地轉身離開。
可他沒有走遠,他坐在「听荷院」門口,听著她在屋內發出的聲音。
他多希望他剛才說的是實話,他多希望這回的毒一樣可以靠著交歡來祛除。
上官大夫說血毒之所以被稱為奇毒,是因為中毒之後,一切脈象皆正常,一定要等到毒侵得深了,才有可能被識毒的大夫診出此毒。至于血毒無解藥可解一事,則是因為毒性會隨著血液行走全身,而人不可能換去一身的血液。
尋常人中了血毒,或者還能熬上一年,可他身子中過毒,五髒六腑都比常人弱,八個月或許就是極限了。上官大夫甚至說,也許他再過一、兩個月就會開始吐血、視力模糊了。
所以,他一定得讓東方離開。
因為他不能讓東方看到他病弱的樣子、因為他很清楚她會為了他的身體,不顧一切地阻止他完成復仇計劃、因為他得利用這段時間,讓所有計劃在最快時間內實現、因為他知道她不會喜歡知道他即將和太子聯手大開殺戒、清除沈素的黨羽,以得到太子信任一事。
否則,他的時間所剩不多了,又怎麼舍得讓她離開。
夏侯昌無力地將臉頰埋入雙掌之間,無聲地痛苦喘息著,因為——
他真的不想死啊!
在東方荷這次離開夏侯昌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里,可以發生多少事情?
先是,夏侯昌接到海上密探梢來的消息,說梅非凡其實是女兒身。
再者,軒轅嘯接受鳳皇的封號「海侯」,將大批鬼盜船開往東羅羅東南的沿海口岸。凡是來往船只、進出貿易者都要繳交令旗費給鬼盜——令旗費當然有一部分流入了鳳皇羅艷和辛漸手里。
至于東羅羅北方的鐵城,雖佔了地勢之便,卻是不堪長期征戰。居民能逃能走的都已離開,只剩下一些餓到連站上城頭力氣也沒有的士兵及老弱婦孺。人人都說鐵城投降之日,指日可待。
當此之時,東羅羅皇城前的東吉門廣場擺了站籠,正囚禁著一個據說是前「鳳女」羅盈的女子,引起了人民的騷動。
然而,正從北荻國趕到東羅羅私人宅第里的夏侯昌則認為那名鳳女是假的,若是真的鳳女現身了,鳳皇羅艷怎麼可能留下她。以群眾對羅盈的愛戴,羅艷巴不得能除之而後快。
丙然,夏侯昌才如此猜測,軒轅嘯便讓人捎來訊息告知他,那只是一個引出真正鳳女羅盈的手段。只不過,對于夏侯昌而言,他現在最在乎的事情是——
「東方怎麼還沒到?不是早就派人過去接她了嗎?」夏侯昌站在東羅羅的「听荷院」里,冷冷地問道。
「應該立刻就到了。」
夏侯昌冷目一瞠,揮手將桌上、櫃上,所有能摔的東西全都摔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