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事鎮定地往前走了幾步,在確定屋內已經看不到他的身影之後,他便拔腿快跑了起來——
老天保佑,千萬別讓東方姑娘做出傻事來!
因為東方姑娘若離開了,這宅院就沒人能讓主人有點人味了。
就在管事跑到一條老命都去了大半之時,「听荷院」里已經擠入了無數的人。
「東方姑娘,您別做傻事啊!」金春第一個沖到東方荷的面前。
東方荷手里拿著隨身攜帶的短刀,壓在自己頸間,阻止金春再往前。
「東方姑娘,您別嚇我,我給您跪下,您放下刀子好嗎?」金夏立刻雙膝落地。
東方荷真的不知道這些人是如何得知消息的,她才剛回到「听荷院」,什麼東西都還沒踫到,這幾個女人就已經將她團團圍住。
「全都退下。」東方荷寒聲說道。
「東方姑娘,您稍安勿躁。」鐘管事氣喘吁吁的聲音從外頭傳來。「主人要我們保您一條命啊!」
東方荷一怔,卻沒有松開匕首。她看透夏侯昌的沒心沒肝了,還要他這種施惠做什麼?
「東方姑娘,稍安勿躁。」鐘管事一看到她脖子上的匕首,一下心安于她還沒做傻事,一下子又急得滿頭大汗——
刀都壓在脖子上了啊。
「跟他說,我今天不是死,就是要離開這里。」東方荷說。
「東方姑娘,刀子先放下。有話好說,主子說您可以離開這里。」鐘管事擠出笑臉說道。
「他讓我離開的條件是什麼?」她不信事情有這麼容易解決。
「二皇子說要將您帶去別院,還說將來要封您為妃。」鐘管事急忙說道。
東方荷一听,笑了出來,而且笑到不可收拾,笑到全身都顫動不已。
難怪他不願說她是他的家人,而說她是他的女人。因為女人可以隨便贈予別人的,她對他也沒什麼不同。
他擁著她入眠,也不過就是一種舊習慣,而不是什麼喜歡的意思。如同什麼「東方院」、「听荷院」,全都只是他感恩她當年救命之恩的表現吧。是她在乎了他,才把所有事情全都轉化為他對她多少有幾分特別的假象罷了。
如今的痛苦,都是她咎由自取。
「東方姑娘,把刀子放下,您流血了啊!」鐘管事和其他人全對著她驚呼出聲。
東方荷眨了下眼,被他們一提,才發現脖子確實傳來一陣刺痛,鼻尖甚至聞到了血腥味。
夏侯昌送給她防身的這把刀果真銳利,才輕輕一觸,便見了血。
她把刀子再壓緊一點,那痛讓她瑟縮了子。
「姑娘!」所有人全都嚇到臉色發白。
「把刀放下。」
東方荷驀地抬頭看向站在水晶簾後,依舊冷沉著面容,只是雙唇較之平時淡白了一些的夏侯昌。
「我沒跟你簽任何契約,你不能命令我生或死。」東方荷心頭一慟,卻學他面無表情地說道。
「你沒有,但她們都有。」夏侯昌眉也不抬地說︰「先把金春丟進湖里,若她再不放下刀子,那就再丟金夏、金秋,丟到她願意放下刀子為止。」
黑衣護衛們抱起呆若木雞的金春往外走去,其他幾名女子則是嚇到雙膝無力,竟沒有人敢發出一點聲音。
東方荷望著夏侯昌漠然的臉孔,她以為心不可能再更痛了,沒想到他就是有法子踩著她的傷口讓她痛得更加刻骨銘心。
她雙唇一勾,不怒反笑了。
這下好了,真的可以徹底放下了。
「讓他們全都出去,我就放下刀子。」東方荷說。
「全都出去。」夏侯昌說。
所有人邊跑邊爬著離開「听荷院」。
東方荷見狀舉起刀子猛往自己心髒插入——
夏侯昌飛步上前,驀地握住那把刀。
鮮血從他的大掌間汩汩流出,可他眼也不眨一下,就是定定地望著她。
她一驚,松了刀,刀從他的掌間落到地上。
他受傷的大掌抓住她的領子,鮮血染濕了她的衣服,那溫熱讓她打了寒顫。
「你要傷你自己,得先過我這關。」他低語道。
東方荷惱了,驀地一把扯去他的面具、撕掉他蜈蚣般的假傷痕,冷笑地說︰「現在是哪一個你在說話?唯利是圖、不顧他人死活的大商人夏侯昌?還是當年和我在古墓里生活的那個夏侯昌?或者,一直都只有一個夏侯昌,是我傻到以為這兩個人是不同的。」
她感覺他握在她領間的手掌顫抖著,而她右手則緊緊地握住荷花形狀的玉佩,讓冰涼的玉提醒自己再也不要給他任何暖意。
「你直接殺了我吧,我是不會去二皇子那里的。」她說。
「听好了,我若不是確定能保你平安,怎麼會說出那些話來。我很快便會把你從司徒長達那里接回來,不會讓你受到一丁點的委屈。我會派人讓他完全沒法子對你……」夏侯昌聲音略帶急促地說道。
「我不信,因為我已經很委屈了啊。」她眼眶含淚地打斷了他的話。
「誰讓你嘴硬挑起了二皇子的興趣!你听我說過他的一切,怎麼會不知道他是那種愈是得不到就愈要沾染的個性呢?」夏侯昌怒急攻心,大吼一聲後,急亂地捧住她的臉,不許她移開視線。「大局為上,我不能在這種時刻,為了你而和二皇子鬧得不愉快。」
「那是你的局,不是我的。」她的右手握住玉楓底下的一個小香包。
「你和我之間還有‘彼此’嗎?」他看出她此時神情的異常,心下更懼,猛然將她抱得更緊了。
「當然有。」東方荷笑得更燦爛了,笑容里帶著幾分的義無反顧。
「不要這樣。」
「那要我怎樣?這樣嗎?」東方荷左手勾下他的頸子,紅唇在他的唇上輕點了一下。
夏侯昌還來不及回神,一把帶著濃冽花香的粉末已經撒向他口鼻之間。
他屏住呼吸,但還是吸進了一口粉末。
那是他讓上官大夫調給她防身用的「迷離散」,即便只是一丁點,便足以讓敵人昏迷,而她竟對他撒出了所有分量。
「你!」夏侯昌高大身軀一晃,緊抓住她的手臂,把兩人全摔到了地上。
東方荷被他的重量壓到喘不過氣,只慶幸自己在返回「听荷院」的路上,已經先吃過「迷離散」的解藥。
她原本是打算迷昏所有人之後再離開的,只是沒想到他會親自過來興師問罪。
「你逃不掉的。」夏侯昌努力瞠大眼,四肢卻已無力地垂在身側。
東方荷手腳並用地將他推到在一旁,她一腳踩著他的胸膛,居高臨下地睨著他。
「誰說我要逃了?逃是表示我屬于這個地方。我這叫做——」
夏侯昌頭一偏、雙眼一閉,不省人事了。
「離開。」
她啪地流下了眼淚,站在他身邊再深深看了他一眼之後,轉身在桌上留下紙條和給他的解藥之後,她從櫃子里取出了那把他當年為她打造的鐵鍋系在身後,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
從此,永別。
「不!」
夏侯昌驀地睜開眼,整個人從榻上彈坐起身。
「主人,您總算醒了,您睡了整整兩個時辰啊。」鐘管事松了口氣,只差沒有喜極而泣。
夏侯昌很快地將榻邊所有人打量過一回。「東方呢?」
「我們找不到東方姑娘。」鐘管事邊說邊拭著額上的冷汗。
「什麼叫做找不到她?」夏侯昌聲音冷得讓所有人全都打了個寒顫。
「我們一直守在‘听荷院’門口,沒人看到東方姑娘出來。」鐘管事咽了口口水,垂下視線繼續說︰「我們是因為听到一種奇怪的聲響,轟得整個地面都震動了一下了。我們急了,朝里頭連喚了幾聲,沒人應聲,又怕您們出了事,這才大了膽子往里頭沖的。沒想到就看到您倒在地上,而東方姑娘已經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