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拌聲驟停,她偏著頭想,應該是這樣沒錯吧?她可是十分自豪歌唱的天賦,自認八九不離十,又覺得自個兒唱得比嫣娘軟趴趴的聲音要好多了,便緩緩閉上了眼,又志得意滿地重新唱起來——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賣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唱到了一個段落,突然琴聲在耳邊響起,她以為是自己的幻覺,仍是繼續唱著,「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聲音漸落,樹林外突然響起了陣陣掌聲,就像以前她唱歌時,族人都會發出的贊美,甚至比以前更熱烈、更激動。
美目猛地一張,這不是幻覺!罷才的琴聲,還是如今的喝采聲,全都是真的!陸蕪訝異的回頭一看,果然方才在廣場上的那一群人,不知什麼時候全都移到了樹林里來,司儒之甚至就這麼大大方方的坐在岩石上,將琴放在膝上,微笑地望著她。
「你們……」她張口結舌,不知該驕傲還是難堪。
「好啊!首領唱歌就是好听,我和你們說過了吧!」大牛猶在激動的鼓掌著。
「果然是宛如天籟,如果說方才嫣娘唱的如涓涓溪水,那陸首領唱的就有如濤濤海浪了!」一個原籍江南的中原人如是說著,也受到眾人的應和。
陸蕪雖沒看過濤濤海浪,但也知道這是贊美她唱得比嫣娘好,心思單純的她一下子就忘了方才的失落,心花怒放地道︰「真的唱得好?」
「真的!真的!」不管是中原人還是金虎族人,全都用力的點著頭。
她不禁得意地仰起頭,「那是一定的,而且我只听了一次就會了。」
「太厲害了!司大人說的果然沒錯,陸首領的歌聲可說是人間難得幾回聞啊!」一個中原人意猶未盡地說著,要不是對方是首領,他搞不好會直接要求再唱一曲。
「我只听過陸蕪唱金虎族的曲子,當時便已驚為天人,如今听她唱中原曲,甚至比我想像的更好,所以我才要你們過來听。」司儒之毫不掩飾對她的贊美。
陸蕪這才醒悟,原來他早就察覺她的行蹤,但他又是怎麼知道她會跑來樹林唱歌呢?
如果說這整件事情是他設計的,不又代表著他把她的心思反應抓得準準的,知道她會嫉羨嫣娘,所以才會一切都餃接得這麼湊巧?
她無語的看著他,很難說心中的感覺是生氣還是帶著小小的喜悅,畢竟他還是注意她的,即便是她在和他嘔氣的時候,他也是想辦法來讓她心情愉悅。
司儒之彷佛能理解她心中的沖擊,倒是率先泰然自若地道︰「你很久沒來向我學歌了,不是要我教你唱中原的曲子嗎?」
「可是我……」在生你的氣啊!在眾人圍觀下,即使大方如陸蕪,也無法把這種半是撒嬌的話直言出口。
司儒之當然知道她想說什麼,卻故作不知,擺出一副很可惜的樣子。「我一直在等你,因為你都沒來,我只好先彈給別人唱了。」
我一直在等你……听他說這句話,陸蕪覺得自己這陣子的委屈及憤怒都消了一半,這不只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我要唱!不準你彈給別人唱!」她沖口而出,但四周眾人突然投來的詫異目光,讓她只能硬著頭皮改口,「但這一次就算了……」
司儒之忍俊不禁,周邊其他人知道小兩口鬧別扭的,也笑了起來。金不換知機的將眾人趕回村寨里工作,這可是首領由行尸走肉「復活」的好時機,聚著這麼多人看熱鬧做什麼?
一下子,人全走光了,連金不換也偷偷溜走,只剩下司儒之、陸蕪和一把琴。
兩人獨處後,她尷尬地望著他,半是羞半是氣地道︰「我知道你一定是故意的,彈琴唱曲讓我听到,然後……」
她說不下去了,司儒之倒是大方的淡笑接下去,「沒錯,誰教你不來找我。躲我的這陣子,你總該體會到族里氣氛的改變吧?」
陸蕪沉吟了一下,最後才有些不情願地道︰「是改變很多,以前那些中原人根本不會和我說話,現在不僅會主動和我打招呼,連穿衣服都學我,剛才還夸我唱歌好听……」
這在以前,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所以,你忍得一時之氣,換來現在這種結果,不好嗎?」他再問。
「……嗯。」她即使不想承認,卻也無法否認。
听到這里,司儒之終于長吁了一口氣,「你能知道我的苦心就好。不過雖然如此,我還是要說,因為我的手段不得不讓你受點委屈,我很抱歉,前陣子苦了你了,陸蕪。」
她從來沒想過會從他口中听到這種話,心中不由得一酸。其實她根本不在乎受點委屈,她難過的是自己受委屈,她的愛人卻彷佛不知道般,還反過來怪她不是。如今真相大白,原來他全都看在眼里,也疼在心里,如同冤屈終于昭雪一般,陸蕪生平第一次,想哭了。
不過心志堅毅如她,畢竟還是沒有流下淚來,她只是抿著嘴半晌,然後笑著道︰「那你還會和我玩吃櫻桃、抓兔兒的游戲嗎?」
司儒之啞然失笑,這時候她心里想的竟是這個?「如果你喜歡的話,我當然奉陪。」頓了一下,他突然興致一起,用著逗姑娘家玩的方式戲諸道︰「不過現在可是光天化日,不太好吧……」
要換成別的女子,听到這種話早就滿臉通紅,害臊的說他死相了,然而陸蕪從不是一般人,她確實也漲紅了臉,卻是興奮的滿臉通紅。「光天化日?你說在這樹林里玩嗎?好啊好啊!隨時會被人看到,一定很刺激!」
這下反倒是司儒之听得瞠目結舌,最後止不住的笑意逸出口,化成了朗聲大笑。「我真是服了你,你的反應為何總與別的女子不同……」
茂密的樹林里,除了微風與美景,還夾雜著嘻笑打鬧的聲音,然而兩個情愛正濃的人兒,全然沒發現在密林外,一雙充滿妒恨的眼楮,正惡狠狠的盯著他們。
第8章(1)
「對了,方才嫣娘在廣場上唱的曲子,是什麼意思?」兩人並肩坐在林子里,陸蕪素手撥弄著雅托克琴,邊好奇地問著。
「那是詩經的桃夭篇,內容是以盛開嬌艷的桃花來比喻新嫁娘,並祝福她嫁到好人家,婚後家庭和諧美滿。」司儒之簡單的解釋。
陸蕪听得眉頭深鎖。「原來如此,哼!她根本是在向你示愛嘛。」
「那是她刻意選來唱,可不是我要她唱的。」對于她突來的醋意,他忍不住失笑。「我要教你的,是另一首歌。」
「什麼歌?」听到有歌學,她整個勁兒就來了。
司儒之調了調琴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後,行雲流水的唱了起來,「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他悠然且情意真摯地唱完一曲「關雎」,陸蕪雖然對歌曲的內容一頭霧水,卻十分享受他低沉且渾厚的嗓音。
「你的歌聲真好啊!」她不由得贊嘆著。
司儒之笑了起來,「重點可不是我的歌聲,而是古詩的內容。」
陸蕪眼楮一亮,「是什麼意思?快,快解釋給我听!」
「關雎說的是男子相思之情。男子听到雎鳩水鳥的叫聲,勾起了他對喜愛女子的情思,他想像著兩人如水鳥般形影不離,相親相愛,直至有情人終成眷屬。」他若有深意地望著她,邊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