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薇笑道︰「這人不知死活闖進景萃宮行刺,被咱們皇後娘娘用菜刀片了個精光,變成了這副和尚樣。」
鄧琰倒吸一口涼氣,感嘆道︰「咱們皇後娘娘深藏不露啊,我自認刀法精絕,也做不到她那樣。」
冷薇陪他進屋,給他沏了杯茶,又說︰「正是因為這些搗亂的刺客,娘娘近日月復疼得厲害,估模著這兩日就要生了。」
「嗯,等會兒我換身衣服,進宮看看。」鄧琰抿了一口熱茶,眼凝眸在椅背上靠了靠,長舒一口氣,連日來的疲憊散去不少。
休息片刻,他便起身回房換好衣服,騎馬朝宮內而去。
他到景萃宮時,小安子和糯米帶著一群太監宮女忙得團團轉。他隨手拉住糯米,問道︰「怎麼回事?」
糯米擰著眉頭,咬著唇一跺腳,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抓住鄧琰,「鄧少俠,你總算回來了!你跟皇上情同手足,你去勸勸皇上好不好?小姐已經疼了兩日,皇上不知是怎麼了,這種時候不請太醫,居然讓我們去廚房準備排骨,還要燒火讓小姐下廚做糖醋排骨!皇上嘴饞我能理解,可小姐都疼成那樣了,他怎麼狠得下心啊?他雖是皇帝,可我們小姐的命也矜持著,況且小姐肚子里的還是他的親骨肉,他怎麼這麼狠心呢……」
「這……」鄧琰語塞,不知該如何安慰糯米。
陛下的確是太不該了,且不說皇後臨盆月復疼,單提皇後大著肚子,陛下也不該讓皇後下廚做糖醋排骨啊。
這件事,他必須出面阻止。
連著幾夜沒睡的周凌恆,蓬頭垢面地跨出門檻,同鄧琰打了個照面。他看見鄧琰,松了口氣,吩咐他,「你來得正好,幫朕一起帶著皇後去廚房。」
鄧琰不明所以,瞟了一眼被幾名宮女扶著的柳九九,她挺著肚子,被疼痛折磨得臉色慘白。他拉著周凌恆往邊上走了一步,小聲道︰「陛下,皇後懷胎不易,這種時候就別讓她下廚吧?」他頓了頓,又道︰「如果冷薇懷孕,別說讓她下廚,就是連洗腳水我也不會讓她給我端。」
周凌恆明白他的意思,但他跟鏟鏟心靈相通的事,他又不能同旁人說。他思前想後,不打算多解釋,只吩咐宮女趕緊扶柳九九去廚房。
鄧琰見他一意孤行,忍不住猜測,或許陛下喜歡的不是柳九九這個人,而只是喜歡她做的排骨?
因為周凌恆執意讓柳九九下廚,景萃宮雞飛狗跳,正在其他宮殿值守的土豆听聞此事,未有傳喚便跑來景萃宮,差點拔了劍砍周凌恆,若不是鄧琰攔住,將他給綁起來,或許他會落下一個弒君的罪名。
糯米想著她家小姐一邊忍著月復痛,一邊炒排骨,造孽程度可想而知,她抱著被五花大綁的土豆,在廚房外哭得梨花帶雨。
誰知大概一刻鐘後,柳九九若無其事的挺著肚子從廚房走出來,整個人精神煥發,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土豆和糯米震驚,小姐進廚房炒個糖醋排骨,肚子就不疼啦?
他們還沒來得及問清楚,就見臉色慘白的周凌恆被抬出來,捂著月復部吆喝,「回乾極殿,回乾極殿!」
大家看不明白了,皇上這是怎麼了?進廚房吃一頓糖醋排骨,出來怎麼就跟要生孩子一樣?
大家還沒想明白,鄧琰已經扛著周凌恆朝乾極殿走去。
柳九九額頭上還有些汗珠,之前疼出來的。
她做糖醋排骨,周凌恆吃排骨,兩人再次心靈相通,周凌恆替她承擔了月復部所有疼痛。
在寢宮時,周凌恆握著她手說︰「鏟鏟,朕來替你疼。」
上一次周凌恆替她受月信之疼,足足七日,要死要活的模樣她仍舊歷歷在目,這一次他說要替她受臨盆月復痛,他……受得住嗎?
可周凌恆執意要替她疼。
回到內殿歇息,柳九九仍坐立不安。
她在廚房時將余下的糖醋排骨放進蒸籠里,利用灶里的微火保溫,是以糖醋排骨現在還熱乎著,她跟周凌恆還能隔空說話。
她讓太監宮女都退下,只留糯米一人在外守著。
她問周凌恆,「排骨大哥,你怎麼樣?受得住嗎?」
乾極殿內,周凌恆正抱著枕頭趴在龍榻上,疼得面色慘白,他緊緊攥著被褥,硬生生將上好綢緞給撕開,半晌憋出一句,「朕是男人!不……啊……疼!」
柳九九听著他的聲音,覺得撕心裂肺,實在不知說什麼好,只好安慰道︰「那你……好好休息,或許到了明兒個我就不疼了,你也不用疼了。」
周凌恆抱著枕頭,憋足力氣「嗯」了一聲。
鄧琰見陛下躺在榻上自言自語,完全不知是什麼情況,連忙吩咐小安子去叫太醫。
周凌恆終于受不住這種疼痛,一腦袋撞在床榻上,讓自己暈了過去。
柳九九听他不再說話,便不再打擾他,自顧自躺下休息。
現下已經快九月了,白日悶熱,夜里寒冷,午後窗戶敞開著,縷縷清風鑽進來,透著絲絲涼爽,她十分愜意地枕著瓷枕,模著肚皮感嘆——肚子不疼的感覺,真好。
闔上眼,她明明很疲困,卻沒有半點睡意,沒過多久,屋子里逐漸變得悶熱,心里莫名覺得發慌。她起身,沖著外面喊了聲「糯米」,半晌無人應答。
一般這個時候,糯米都會坐在外面的貴妃榻上守著她,今兒個怎麼沒聲響?是跟她一樣過于疲累睡著了?
她挺著肚子慢吞吞起身,眼前突然閃過一個黑色身影,等她緩過神,那身影在她面前站定,居高臨下地打量她。
她抬起頭,看清楚來人,張嘴楞了好半晌。
周澤神色冷淡,語氣陰沉,「他若真的喜歡你,就不會讓你在這種時候下廚房。柳九九,跟我走。」
柳九九挺著肚子坐在榻上,啞口無言。好半晌她才低頭揉著太陽穴碎碎念,「幻覺幻覺。」
周澤一把擒住她的手腕,俯道︰「跟我走,那樣的男人不值得你跟他一輩子。」
柳九九呆呆看著他,用力甩開他的手,忍不住罵道︰「周澤你有病啊?他待我再好不過,世上沒有比他待我更好的人!」說著她伸手要去模枕頭下的菜刀,誰知周澤突然一聲暴吼,嚇得她身軀一震,抖了一下。
「我都替你心疼了!」周澤怒不可遏,說道︰「你疼成那樣,他卻讓你下廚做糖醋排骨!他安的是什麼心?
我看,他喜歡的不是你的人、你的心,而是喜歡你做的菜罷了。」
柳九九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說了句,「這……跟你有關系嗎?」
周澤定住,一顆心碎得稀里嘩啦,他雙眸通紅,拂袖轉身深吸了一口氣,遂又轉過來,擒住她的手腕壓低聲音道︰「柳九九,本王對你的心,你還不明白嗎?」
柳九九覺得他有點魔怔了,還有點喪心病狂,有點像發了瘋的大花虎。她一臉僵硬,弱弱問道︰「你不會……想反悔,殺我吧?」
「砰」一聲,周澤怒目圓睜,一拳將榻上的雕花裝飾擊碎,隨後二話不說,將她打橫抱起,抱著她飛過宮牆。他早已安排好人接應,利用御膳房外出采買的馬車,打算將她偷送出宮。
柳九九一路不敢說話,等經過宮門時,她才扯開嗓門「哇」一聲大喊救命,侍衛馬上發現異常,帶人將喬裝成太監的周澤團團圍住。
周澤的人悉數被制住,他心下一橫,將劍對著柳九九,沖著一干守衛道︰「你們誰敢過來,我就殺了她。」
侍衛一瞧是皇後,誰都不敢再輕舉妄動,面面相覷之後,紛紛側身讓開一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