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冷靜的表情讓她覺得恐怖又陌生,這並非她認識的杜阡陌,完完全全像是換了一個人……
安夏低叫一聲,撐起身子,發現自己原來躺在寢殿的床上,剛剛的一切是一個夢中夢。
她深深地喘息著,撫了撫汗濕的發際,覺得口渴難耐,喚道︰「來人——」
通常她夜半醒來,總會有守夜的宮女及時上前,然而今晚卻有些奇怪,四周很安靜,所有的宮人都仿佛消失了一般,她喚了幾聲也不見蹤影。
「來人!」夢里的恐懼延續在心里,她愴惶地四顧著。
忽然,有人應道——
「是在叫我嗎?」
安夏一怔,隱約看到紗簾之外不知何時站著一個女子,然而並非宮婢,因為可以看到對方穿著一身華麗的宮裝。
「誰?」安夏警惕地問,「你是誰?」為何一個陌生的華衣女子會半夜出現在她的房中?
對方微笑道︰「連我都不認識了嗎?」
「熙淳嗎?」這般膽大卻不客氣的宮裝少女,除了熙淳還有別人嗎?可那聲音好似並非熙淳……
「安夏,」對方直呼她的名字,「你霸佔了我身體,卻連我是誰都不認識?」說完,對方揭開紗簾,露出一張跟她一模一樣的臉。
安夏駭然瞠目,心跳怦然,好半晌她才難以置信地道︰「夏和?你……是夏和?」真正的夏和公主怎麼會在眼前?時空又再度逆轉了嗎?
「怎麼,作噩夢了?」夏和緩緩走至她的床側,打量著她,「夢見杜阡陌了?」
她們是心有靈犀嗎?否則夏和怎麼會知道?她問︰「夏和,你怎麼在這里?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
夏和答道︰「我啊,一直在飄蕩,也不知去了哪里。听說你代替我過得不錯,很討父皇和母妃的歡心,還跟杜阡陌訂了婚?」
安夏聞言不由有些愧疚,輕聲道︰「夏和……」她終于有機會道出心中的困惑,「從前你喜歡的人是杜阡陌嗎?那麼拓跋修雲呢?」
「從前,我喜歡的人……」夏和頓了頓方道︰「一直都是拓跋修雲啊。」
「什麼?」安夏瞪大眼,「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杜阡陌?」
「從來沒有。」夏和很篤定地搖頭。
「那你為何要跟蹤他?」安夏萬般不解,「熙淳說你時時刻刻找機會接近他……」
夏和笑道︰「那都是為了修雲啊,我無意中得知杜阡陌是渭王的私生子,若修雲為崎國太子,杜阡陌或許會是一個隱患,所以我得確定他對修雲到底有無危害。」
「你……」安夏不相信,「不,我看過你為阡陌畫的畫像,我以為有心者才會肖像。」
「那不過是我在御學堂觀察他時所繪,」夏和不以為意,「畫皮畫骨,只為了畫出他的心,了解他的人。」
安夏問︰「你墮馬那日曾跟蹤他到京郊……是嗎?」
「我得知他要與崎國使節見面,很想知道他倆在密談什麼,便求母妃帶我出宮。」夏和撇撇撇嘴,「其實我沒料到自己真會撞個正著,本來只打算去打探一二。呵,我的運氣實在不太好。」
「所以……」安夏道出那個令她自己都毛骨悚然的問題,「真的是阡陌傷了你的馬?他……想殺你?」
夏和搖頭,「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安夏蹙眉。
夏和看著她,「那一刻我的靈魂已經被拋離,被你取而代之,你應該問你自己啊,墮馬之後,住在我軀體里的是你。」
這一切得由她自己親自去探究嗎?
安夏有些失落,卻沒那般心驚了。她本以為會問出可怕的答案,然而這樣的似是而非,反倒讓她松一口氣。
她發現自己的內心深處在庇護杜阡陌,她不希望他是凶手,真的不希望……
「天要亮了,我要走了。」夏和輕聲道︰「安夏,公主不好當,我自幼生在宮闈之中,明白其中的險惡,你保重。」
安夏喚住她,「夏和,你……還想要回你的軀體、還想回來嗎?」
夏和苦澀地笑道︰「就算想回來,也得回得來才是。如今我只是一縷幽魂,很快就會像青煙一樣散了。」
安夏想說些什麼安慰夏和,卻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來。是她霸佔了夏和的身體,若是再假惺惺地說些什麼,太虛偽了,何況現在的她真的舍得把身體還給夏和嗎?她如此眷戀這里,眷戀著杜阡陌……
「夏和……」她抬起頭,然而眼前卻沒了夏和的身影,就像夏和說的,隨時隨地那縷魂都會消散。
安夏身子一震,睜開眼楮,發現自己仍舊躺在床榻上。
小茹滿臉焦急,「您終于醒了,都已經昏迷了一天一夜了。您可要喝水?」
原來方才又是一個夢嗎?
夢境重迭著夢境,噩夢連連,讓她分不清什麼是現實,什麼是虛幻。
她真的好希望昨日听到的一切也是一場夢,然而她沒有這麼好的運氣,就算肝腸寸斷,她也必須去面對。
第十六章抓出內賊聯手搭救(1)
天牢的門打開,安夏一步一步邁下台階,雖然仍是夏天,但這里仿佛已經到了寒冬,黑暗冰冷,恐怖幽深,宇宙的黑洞也不過如此。
她看到杜阡陌站在鐵欄後,一襲素服。不過兩日功夫,他瘦了許多,一雙眼楮在光線陰暗處似深秋的潭水,清亮深邃。
杜阡陌道︰「公主。」
他對她的稱呼忽然變了,兩天之前他還喚她「夏和」。
安夏道︰「我只是來弄明白三個問題,第一,渭王妃是你殺的嗎?」
他靜靜地看著她。
也不知他此刻是怎樣的心情,在尋思什麼,在醞釀著什麼,他的眼神那般莫測,讓她琢磨不透。
他回答,「不是,我離開的時候,她還好端端的。」
「那麼父皇為什麼說你是凶手?」她不解,「他們怎麼知道你曾去過仙蓬客棧?三堂會審到底是怎麼審的?」
他淡淡地道︰「因為他們發現了我的隨身玉佩。」
「你的玉佩?」安夏一怔,「在仙蓬客棧?」
他搖頭,「也不知為何就遺落在那里了。」
她有些激動,「一塊玉佩也不能證明你就是凶手啊!」
他嘆了口氣,「若我離開時,渭王妃還好端端的,玉佩斷不會帶血。可那玉佩被握在死去的渭王妃手里,鮮血淋灕。」
安夏思索後道︰「也許是有人撿到你的玉佩後,故意這樣做的,想要栽贓陷害你。」
「也許吧。」他道︰「若真如此,他一定是個很熟悉我的人,至少知道那是我的隨身玉佩。」
她問︰「父皇不相信你嗎?三堂會審時,沒有提出懷疑嗎?」
「有懷疑卻沒有證據,就算說是有人陷害我,那究竟是誰呢?無從憑斷。」他沉聲道︰「但那塊帶血的玉佩,是我行凶的最好物證。」
是了,從古至今斷案都要講證據,她還以為身在古代,他又是未來的駙馬爺,就可以寬容一些,可如今看來,當中沒有絲毫徇私的可能。
她輕喚道︰「阡陌,我該做些什麼才能幫你?」
走進天牢之前,她心里滿滿都是對他的怨慰,怪他瞞著自己的真實身分,懷疑他害她墮馬受傷,然而此刻卻怨氣全消。
她真的好沒出息,稍微一同情便心軟了。她就這麼喜歡他嗎?喜歡得都忘了自己。
杜阡陌很俐落地答道︰「救我出去。」
他倒是沒有虛偽地客氣,這一點她很欣賞。她問︰「要如何救呢?」雖然她是公主,蕭皇又寵愛她,但她身邊連個武功高強的侍衛也沒有,就算想劫獄也沒有辦法。
「去找熙淳。」杜阡陌道︰「憑著永澤王府的勢力,應該能讓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