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母親就算拚盡全力也會幫我兒完成心願的。」平慶伯夫人硬著頭皮道。
緊閉雙眼,側耳傾听著平慶伯夫人母女倆親親熱熱地低聲議論著離去了,容如花在被子下模索著在手臂內側的一處穴道上輕彈了一下,血路迅速恢復通暢,也解除了「體乏中虛血氣不足」的脈象。
不說內室了,就連隔著一道屏風的寢堂外也悄無人聲,可見得田媽媽和侍女們巴不得躲懶得越遠越好。
伯府後院,誰不知道夫人的手段?又有哪個敢多事?
容如花松了口氣,下意識想踫觸腫脹痛楚的臉頰,卻忽地被一只熟悉的溫暖大掌握住了。
她心一跳,胸口霎時翻騰著滿滿的歡喜和……心虛,長長睫毛抖了抖,月兌口而出——
「阿瑯哥哥,我下次再也不敢啦!」
不知何時已坐在她榻邊的計環瑯那張漂亮得令人屏息的玉臉神情鐵青,斜飛的濃眉宛如殺氣騰騰的刀劍挑起,緊抿的唇瓣強抑著怒氣。
可他的動作卻溫柔得仿佛怕踫碎了她,輕柔而有力地將她扶起擁進懷里,大掌緊緊貼著她縴細的背脊,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有你這麼蠢的嗎?」他字字自齒縫中迸出。
她瑟縮了下,偎在他堅實強健的胸前,呼吸著他干淨醇厚誘人的男子體氣,只覺回府至今如履薄冰踩踏刀尖上的緊繃心緒霎時全松弛了下來,心柔軟蕩漾得發暖發燙。
明知不該如此貪戀的,可……若是管得住自己,這情之一字又何來最最難解了?
「阿瑯哥哥,我看著雖然吃了虧,可三姊姊和母親並沒有真得了好去。」她溫聲寬慰道,「大後日是祖母的壽辰,她老人家雖然不看重府中庶孫,可老人家最喜團圓,我好不容易歸了家,大後日是一定得出席壽宴的,屆時我這張臉……」
「你就笨到只能用苦肉計嗎?」他咬牙道。
「事出突然,我也只能將計就計呀!」她抬頭對著他笑,笑容很清甜嬌憨,偏配上那黑紫腫脹的左頰,看得他一顆心都抽痛了。「哥哥放心,往後不會了,這不是、不是……活兒還不純熟,一時失策嗎?」
「你——」他一時氣結。
可對上她巧笑嫣然賣乖討好的模樣兒,明明看著有說不出的淒慘可憐,但她的笑容還是那般朝氣蓬勃生氣盎然,仿佛能驅盡這世上所有烏雲陰霾……
「其實小九沒有哥哥想的那般單純善良好欺負,小九……已經變成壞人了。」
她雖然笑著,神色卻有一絲黯然,「從知道姨娘是怎麼被害死的那一日起,我就沒想過要放過平慶伯府里的凶手……不管她是誰,不管身分多高,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哪怕傾盡所有,我都要她付出應有的代價!」
容如花大可下一劑毒,神不知鬼不覺就讓嫡母死去,可殺人不過是最簡單粗暴的報仇法子,自己要的是嫡母失去她想緊緊抓住的一切——那些助長她的暴虐和貪婪,致使她可以恣意妄為,多年來傷害殘殺無辜之人的權勢、富貴、地位,甚至是野心。
未來帝王的岳母,絕不能是她!
況且……她知道平慶伯府也是最好的突破口。
「你不用傾盡所有。」計環瑯低頭凝視著她,「只要是你想要的,阿瑯哥哥都會助你完成,可我不許你再用這勞什子苦肉計,你要是再敢讓你自己掉一根頭發,我就——」
她吞了口口水,有些靦眺地小聲問︰「就、就怎樣?」
「就一夜滅了平慶伯府,」他危險地眯起眼,皮笑肉不笑地一個字一個字擲地有聲。「然後押你回去洞、房!」
容如花小臉霎時紅透如五月榴花,傻了懵了大半天,才結結巴巴道︰「阿瑯哥哥,你……你……不能……
我……那個……」
「我能不能,你試試?」他鳳眼微挑,笑意里說不出地魅惑撩人。
她心髒跳得快從嘴巴蹦出來了,整個人往後退了退,想逃出他的懷抱,卻在下一刻又被拖回了他胸前,大掌牢牢地箍住她的後腦勺,不允她閃避移動。
「別動,听我說!」計環瑯霸氣地宣告,眸底浮動著寵愛的光芒。
她、她倒是想動來著,可也得動得了呀……誰看過螞蟻可以搖大樹的?
「大後日的壽宴,我會來。」
——咦?
「阿瑯哥哥?」她疑惑,想抬頭卻又被壓了回去,只得繼續貼靠在他溫暖胸口,听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
「听話。」他低沉好听的嗓音總是帶著深深的蠱惑力,她只覺心跳得好快好快,小巧的耳畔陣陣酥麻。
「還有,大後日的壽宴上,阿瑯哥哥給你送一份大禮……」
她整個人暈陶陶的,險些听不清楚接下來他貼附在她耳畔淺笑呢喃的內容。
第7章(1)
昔吳國武庫之中,兵刀鐵器,俱被食盡,而封署依然。
王令檢其庫穴,獵得雙兔,一白一黃,殺之,開其月復,而有鐵膽腎,方知兵之鐵為兔所食。
王乃召其劍工,令鑄其膽腎為劍,一雌一雄。
號「干將」者雄,號「莫邪」者雌。
其劍可以切金斷犀,王深寶之,遂霸其國。
——晉•王嘉《拾遺記卷十》
大後日便是婆母的壽宴,平慶伯夫人原還想在壽宴上來上一出「母女情深」的戲碼,一掃婆母近些時日來對她傳出苛待庶女風聲的不滿。
可容如蘭的一時沖動毀了她的盤算,不過容如蘭總算懂事,回鄭府後隔天便命人送來了上好的「凝玉膏」,還有一副金釵翠鈿頭面。
容如花收到了凝玉膏和頭面後,自是感恩戴德地謝過了,然而在田媽媽慫恿她趕緊將金釵翠鈿戴上的當兒,她只是受寵若驚地道︰「這……這太美也太珍貴了,平日價的,小九怎麼敢配戴?」
田媽媽笑呵呵地道︰「這是三姑女乃女乃的一片心意,哪里有什麼敢不敢、配不配的?依老奴說呀,明日老祖宗壽宴上,小九姑子戴上這副頭面正正好,您不知道,老祖宗就是喜歡看小泵子們打扮得鮮艷好看呢!」
她指尖留戀地撫過做工精致的金釵,小小聲道,「可是……這金釵真的太貴重了。」
田媽媽暗暗鄙夷了一眼,真真是上不了台面的東西!
「就這麼決定了,明日老奴就幫您好好兒打扮打扮,也在老祖宗面前討個彩頭呀!」田媽媽不由分說地把匣子收進了雕花斗櫃里,隨即轉過頭來,迫不及待挖了一大坨清香撲鼻的藥膏涂在她瘀青的左頰上。「這凝玉膏可是好東西,消腫化瘀,養顏潤膚最有奇效了,小九姑子用上兩日,頰上那痕子就瞧不見了。」
「謝謝媽媽,又讓媽媽費心了。」她感激道。
田媽媽面上笑容可掏,略有些混濁的老眼掠過一絲諷刺。
敷上了厚厚一層凝玉膏,再貼上了一層紗絹保護,容如花見田媽媽隱約松了口氣,不禁有些好笑。
也就是容如蘭才會出這些損人不利己的招數,可以想見這些年來平慶伯夫人替這個寶貝嬌女收拾了多少殘局。
「媽媽,那湯藥好苦,我能不喝嗎?」她臉上滿是信任,有些不好意思地撒嬌央求道,「我已經好多了。」
「不行,良藥苦口利于病,哪里能說不喝就不喝的?」田媽媽想也不想地拒絕了。「要是給夫人知道了,定會責怪老奴沒有好好服侍您的。」
「那我喝完藥以後,可以出院子走走透透氣兒嗎?」她趕在田媽媽阻止前又道︰「冠玉侯府樣樣都好,可對小九來說,這伯府才是我的家呀,我、我好想念這兒的一草一木,還有我姨娘當初住的院子……我能再去看一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