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長公主美貌無雙卻性情溫柔,寵子若命,父親計大將軍風姿過人且勇冠三軍,執掌東南軍多年,對于這膝下嫡出愛子既是疼愛有加也寄予厚望,自幼便親自教養點撥兵法武藝。
包有慈愛和藹,將他視若親子的皇帝舅舅百般榮寵,計環瑯的人生可說是一出生便金光閃閃萬人艷羨。
只是,世上總有美中不足之處——懷里軟軟暖暖的小東西突然動彈了一下,計環瑯自沉沉思緒中回過神來,斜飛好看的濃眉皺了皺,修長指尖有些不耐又狀似厭惡地將這團「小兔崽」往外推了一寸。
「越發得寸進尺了,你個三頭身的小矮墩子,」他低斥,卻渾然不知自己語氣放得甚輕,「要不是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
懷里蜷縮成小小一團的女女圭女圭好似無處不小,盡避身上髒兮兮的,卻掩蓋不住她凝脂般的雪膚和若有似無的女乃香味,令人不自禁心軟柔暖起來。
他凝視著懷里的容如花,心里莫名有些澀澀的,也說不出是煩厭還是憐惜,只覺得她小得可憐又瘦得很礙眼……
計環瑯戳了戳她的額頭,憔悴卻稚氣濃厚的小臉,低聲喃喃︰「全身上下也就只剩這張臉圓了,哼,下回再喚我美人哥哥,爺滅了你。」
「美人……哥哥……」小矮墩子不知夢見了什麼,口齒含混地囈語傻笑。
他鳳眼一豎,可發現瞪了半天也是白瞪。
「臭小表!」他索性將她扳翻了個身,背對著自己。
——眼不見心不煩。
要不是他高燒剛退,渾身虛軟,肋下和腿上的傷口還痛得令人想罵娘,他早就把人拎起來扔到另一頭草堆里了。
「哈啾!」
他心一緊,長臂自有意識地又把背對著的小女圭女圭給勾攬回來,一不小心拉扯到了肋下傷口,暗嘶了一聲,他咬著牙,臉色難看地將她往自己懷里湊了湊。
計環瑯告訴自己,他這是怕山洞里又添了個病號,煩上加亂,所以這才把小矮墩子抱緊緊的。
只不過這樣抱著倒挺暖挺軟的,小小的,女乃香女乃香的……很舒服啊……
迷迷糊糊間,計環瑯也睡著了。
埃元庵大殿中,優雅高貴的平慶伯夫人帶著兩名年約十一、二歲的嬌女虔誠地焚香祝禱,而後緩然自蒲團上起身。
其中一名妝點得嬌俏端莊的小女孩撒賴地抱著母親的手臂搖了搖。「母親母親,听說這福元庵養了很多桃樹,女兒想摘些鮮妍的桃花兒回家做桃花釀,好不好?」
年約三十,麗色依舊的平慶伯夫人笑了起來,饒是心事重重,仍難掩寵溺地道︰「你呀,就會給母親添亂。」
「才不是添亂呢,大姊姊下月中旬便要和郡王府大婚了,蘭兒想做些桃花脂給大姊姊添妝,大姊姊必定會喜歡的。」伯府三姑子容如蘭笑靨燦爛。
「什麼大婚?莫胡說,要是給外人听見了,會當我們平慶伯府不知規矩禮數的,」平慶伯夫人滿心愉悅,面上仍是假意笑斥了一聲。「就是郡王妃面上也不好看……你大姊姊雖是郡王親自求娶聘下的側妃,也萬萬不可越了正妃的臉面去。」
「誰不知那個丑八怪郡王妃素來不得我郡王姊夫的喜——」容如蘭粉女敕小臉嘟了起來。
第2章(2)
「蘭兒!」平慶伯夫人臉色微微變了,「越發胡鬧了。」
容如蘭一驚,委屈的淚珠兒已在眼眶里打滾。「母親……您,您又凶蘭兒了,蘭兒剛剛也只是、只是替郡王爺和大姊姊抱不平,沒有旁的意思。」
「總之,你日後千萬記得出言謹慎。」平慶伯夫人終究心疼地模了模女兒的頭,不忘警告地瞥了溫順退于一側的府中二姑子一眼。「況且這大殿中都不是外人,若今日有只字片語的閑話傳了出去,壞了平慶伯府的名聲,母親自然知道不是我兒之過。」
二姑子容如萱輕顫了下,溫婉秀致臉上忙端起一朵笑來。「時辰不早,母親和三妹妹也該餓了,萱兒這便出去看看庵里齋菜可已備妥?」
「嗯,去吧。」平慶伯夫人不冷不熱地微頷首。
這二姑子的生母是自己的陪嫁丫頭,母女倆向來是膽小怕事的,料她們也不敢翻了天去。
「母親,二姊姊最討厭了,」容如蘭哼了聲,厭惡地道︰「總在人前裝什麼賢淑大方,其實還不是跟她那個狐媚子姨娘一樣矯揉造——」
「如蘭!」平慶伯夫人這下真的生氣了,臉色鐵青地怒斥道︰「你那張嘴到底還要惹多少禍才甘心?」
容如蘭嚇白了臉,「母、母親……」
平慶伯夫人瞪著這個被嬌慣壞了的小女兒,簡直頭痛至極。
她膝下親生子女三人,大兒子雖然稍嫌平庸,卻也不過不失,大女兒更是貌若仙姝才華洋溢,若非受累于自家伯爺在朝中素來是個有爵無權的,不說一個區區郡王側妃了,恐怕就是連皇妃也做得。
唯獨這小女兒,模樣長得好,偏是個不用腦子的,任性驕恣天真,就是哪日被人給賣了,還會沾沾自喜身價高呢!
就連此番出城上山到福元庵,還不是因為這小女兒在平慶伯太夫人面前口無遮攔了幾句渾話,這才惹得婆母大發脾氣,她見狀不好忙自行請罪,領著蘭兒到福元庵靜修十日,對外說是為過世的公爹祈福。
「你呀,」平慶伯夫人氣極又無奈,最後還是見不得小女兒淚眼汪汪的可憐巴巴兒模樣,長長喟嘆了一聲。
「母親也不求你心中自有丘壑機略,只求你日後凡事說話前先過過腦子,否則將來還有得吃大虧的時候。」
「母親,蘭兒知道了,您就別惱我了。」容如蘭怯怯地勾了勾母親的手臂,見平慶伯夫人沒有甩開,立時又笑得沒心沒肺了。
「想什麼做什麼別總擺在明面上,那是至蠢之人才會使出的手段。」平慶伯夫人苦口婆心地道︰「拿你這次犯下的事兒來說,你四妹妹雖是隔房叔父的嬌嬌,再怎麼和伯府不親近也是你祖母的孫女兒,你不喜她,有的是法子叫她有苦說不出,又何必橫沖直撞地親自到你祖母面前數落她的不是?」
「誰讓她不識眼,跟我搶長公主府的桃花帖?」容如蘭嬌女敕小臉陰沉了起來,咬牙切齒道。
「你,你胡涂啊!」平慶伯夫人捂著額,真恨不得把自己這個嬌蠢不堪的小女兒狠狠搖醒。「娘都說了,長公主府散下的桃花帖各府一帖,你大姊姊有,你自然沒有,又關你二叔父家的長女何事?」
況且據聞冠玉侯不知何故離京多日蹤影全無,長公主為了替他相看媳婦兒的這場桃花宴,到時會不會如期舉辦還難說,自己的小女兒卻為了堂妹手中的桃花帖而大鬧……
平慶伯夫人真是為這個不懂事的東西操碎了心!
她今年不過十一,離及笄尚有四年光景,又哪里入得了長公主的眼?
「大姊姊都要做郡王側妃了,那桃花帖本就不該給大姊姊的。」容如蘭接連被母親呵責,嬌脾氣又上來了。
「母親向來最疼大姊姊,不幫蘭兒跟大姊姊討來桃花帖,蘭兒也乖乖忍下了,可二叔父不過是區區五品官,四妹妹難道比我還有資格拿桃花帖嗎?那份桃花帖本來就應該給我的!」
「你——」平慶伯夫人一時氣得上氣不接下氣,面色都漲紅了。
「母親偏心!只會罵我,您就是偏心,嗚嗚嗚嗚……」容如蘭見母親當真氣得狠了,又害怕又埋怨又委屈,哭著跑出了大殿。
「來人,快攔著三姑子!」平慶伯夫人氣急敗壞,身子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