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仔仔細細地分析過利害關系,確定她的決定沒有錯。
可是……她撫著跳得狂亂的胸口,自問︰為何如此不安?
疲憊地倚在床柱上,看向窗外未亮將亮的天色,突見一抹身影掠過窗邊,她隨即警戒地坐直身,然那抹高大的身影只緩緩走到門邊,什麼話也沒說,靜靜地佇立在門外,她不禁緊擰著床被。
是他。
不是身上還帶傷嗎?稍能走動又跑來了!他就不能稍稍替自己想想嗎?他的身子到底還禁不禁得起他一再地苛待。
她想罵人,可她忍住了,對門外的影子視而不見。
然此時卻听見他低啞的聲音傳來,「瀲艷,醒醒,我有話跟你說。」
她皺著眉,干脆拉起被子蒙著臉。別說了,她不想听!不管他再說什麼都不會改變她的決定。
「瀲灩,我已經跟二爺說了,要他有所防備。」他的嗓音沙啞,低咳了兩聲才又道︰「七王爺方才差王府徐大管事將王爺的腰牌交給了我,要我領兵包圍八大宮門,我並不清楚狀況,但會逼得七王爺走得如此險,可見宮中局勢有多險惡……」
瀲灩猛地拉下被子,瞪著門外的身影,不能理解叛變一事都已經解決了,宮中還能有什麼事!
要他領兵包圍八大宮門……有沒有搞錯?!那是叛變!七王爺要叛變,卻要他當槍使!
「瀲灩,能不能開門讓我見見你?」
那沙啞的哀求聲侵蝕著她鋼鐵般的意志,她咬了咬牙,光著腳下床,走到門邊,伸出去的手卻僵在半空中,還在與她的理智拉鋸著。
不行,老是因為害怕擔憂而給他希望,可末了又真切體悟兩人根本無法白頭偕老,逼迫自己一再放手,如此反反復覆,糟蹋的是他倆的心,折磨的是彼此的情愛……她不要也不該再這樣下去!
痛一次就好,狠狠地痛一次就好,傷會好的,痛會消逝的,人生還有那麼多可以追逐的,他們實在沒必要汲汲營營無法圓滿的痴戀。
「瀲灩……你還是無法原諒我?」
瀲灩瞪著地板默不吭聲,十指糾纏著。
「我想見你,我……想你……」
她吸了口氣,改瞪著房上橫梁,心想著這橫梁還特地雕了花紋,把錢花在少有人注意的地方,前屋主真是個笨蛋。
「我……不知宮內的情況,但我必須依命行事,這一回凶險難料……你記住,待會我走後,你就先往李二爺府上撤,假使宮中傳出了爆炸聲,不要遲疑,帶著我給你的玉勒子,馬上離開京城。」
她垂斂長睫,看著他就貼在粘著紗羅的門板上,仿佛要透過兩層紗羅瞧見她。
「如果可以,盡可能將所有的護院都帶上,直往南走,至少要退到蟠城再打探京城的消息。」
熱意燙著她的眼,她緩緩地調勻氣息,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響。
好半晌,才听見他呢喃的說︰「如果我死了,能不能請你剪下一綹發絲放進我的墓里?」
她抿緊了嘴,斗大的淚水沿頰滾落。
「讓我記得你,讓我來生還能遇見你……今生給不了你的,來生……」
「去你個應多聞!我讓你去考武狀元,不是要你去找死的!今生還未過完,你說什麼來生!」瀲灩光火地吼著。「應多聞,我告訴你,我不走,我就在這里!不管宮里發生什麼事,你給我擋著,否則你一倒,我後腳就到,黃泉路上你再看我怎麼修理你,咱們這筆帳,有得算了!」
門外的應多聞一楞,激動地扣著門框。「瀲灩,你開門,讓我看看你。」他知道她心里始終有他,她依舊愛他如昔,願與他生死與共。
「不開!我告訴你,我現在火大的很!一個武狀元,一個京衛指揮使竟這般沒出息,國難當前你還在這兒糾纏兒女私情,你羞不羞啊。」如果門一開,她一定會狠狠地揍他一頓,再緊緊地抱著他。
「等我回來,你會見我嗎?」
「現在說這些都嫌太早,等你回來再說!」她又往門板走近一步,踮著腳尖,隔著紗羅吻上他的唇。「我就在這里,等你回來。」
眼前,至少要先將他安撫好,總不能讓他萬念俱灰地去送死。
「我會回來,等我。」他啞聲承諾。
棒著紗羅,兩人的頰相貼著,濕意卻滲透了紗羅。
在應多聞離開之後,瀲灩不知道第幾次後悔要他去考武狀元,讓他無端端地面對這些凶險,熬得過是升官,熬不過是一副棺,而她恐懼不安,不知道接下來要面對的將會是什麼。
她甚至還沒告訴他,她早已為他生了個兒子……
看似七王爺叛變圍宮,可實際上,卻是七王爺率軍護駕有功。
那日之後,京城里討論的最火紅的就數這一樁事了。
據說,七王爺接了假口諭,帶著七王妃進宮,可他早已命新上任的京衛指揮使應多聞率軍包圍了八大宮門,千鈞一發之際,成功護駕。
據說,是皇後娘娘痛失二王爺後,設陷騙七王爺入宮,再命人射殺皇上,欲將其罪推給七王爺,慶幸的是七王爺早已有萬全準備,因而化險為夷,深受皇上看重。
然而被眾人多番議論的卻是應多聞,听說他帶傷包圍宮門,徹底鏟除了亂臣賊子,皇上大喜之際,除了賜下賞銀田宅,還讓他可以討個恩典。
據說應多聞當場就跟皇上要了恩典,豈料皇上竟然怫然大怒,當場斥退了他。
于是乎,滿京城都在猜測,應多聞到底討了什麼恩典,竟惹得皇上大怒。
「瀲灩,你認為是討了什麼?」李叔昂一臉扒糞嘴臉問著。
瀲灩瞧也不瞧他一眼,任由香兒替她梳髻打理。「二爺問了我這麼多天,不嫌膩嗎?」
「可問題是我問了這麼多天,你都沒答我。」他心里多悶呀。
待香兒替她插上金步搖後,她才懶懶睨了他一眼,道︰「二爺,我那幾個箱籠搬上馬車了沒?」
這一問,教李叔昂整張桃花女乃油臉都垮了。「瀲灩,你有沒有想過你就這樣一走了之,我會落得什麼下場?」
「就我所知的二爺,這般八面玲瓏手段,誰敢對二爺怎地?」
「人家現在是京衛指揮使,一根手指頭就可以把我整死!」而且還會死得很慘很慘,恐怕連尸體都找不著。
「不會的,他把你整死了,就沒有任何線索了。」
李叔昂捧著心,不敢相信她竟然無情至此。「你這不是要逼他凌遲我?」
「放心,還有雍王爺在。」誰都知道雍王爺對李二爺有興趣的很。
兵部大火與盛昌伯府兩樁案子,在幾天前,由應多聞作證,再加上二王爺叛變時,所擒拿的兵馬軍械,都已證明部分是兵部大火時所遺失的,換言之,兵部大火所遺失的軍械是遭有心人竊取,而兵部員外郎與庫部主事欲阻止卻遭橫禍,二王爺一派因擔憂盛昌伯會查清此案,于是嫁禍栽贓,將之虐死在獄中。
員外郎與盛昌伯皆沉冤得雪,但朝堂上始終未提及花家失蹤的孤女花璃。
「你竟然要我求助雍王爺……你知不知道我會是什麼下場?」天啊,他頭皮都發麻了。
「二爺不是說牙一咬就過了?」
「我去你的——」
「瀲灩。」
李叔昂抬眼,就見應多聞已站在門邊,急急收回滿嘴粗話,起身打了個招呼便退到門外。
應多聞徐步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噴聲道︰「我回來了。」
瀲灩垂斂長睫,目光就落在他的腰上,光看那腰帶,她就知道他又瘦了,沒好氣的抬眼,就見他臉色稍嫌蒼白,就算他雙眸炯亮如炬也遮掩不了他的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