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這樣,我先回去了。」
「那怎麼成?我已經讓香兒去通知三爺了,你總不好就這樣一走了之吧。」開玩笑,他好不容易踏進她的地盤,豈有讓他說走就走的道理?「這時分敘雅堂應該沒人,你就在敘雅堂稍待一會。」
「好吧。」
當應多聞讓丫鬟領進敘雅堂,瞧見里頭的陣仗時,不知為何竟不覺意外。
他上前一步施禮。「下官見過宋大人、雍王爺。」
「不用多禮,坐吧。」宋綽擺著笑臉要他入座。
「謝大人。」應多聞入座,抬眼正對著雍王爺,再看向左手邊的宋綽,揚笑道︰「大人和王爺特地在此等候下官,為的應該就是兵部大火與盛昌伯府兩個案子,是不?」
「既然你都知道了,本王也不唆,只消將你知情的部分道出便可。」雍王爺目光灼灼,仿佛真能從他身上得到關鍵解答。
敘雅堂三面大門皆開,徐徐微風從門外吹入,還帶著淡淡的槐花香。應多聞端坐在席上,微垂眼道︰「下官想知道王爺和宋大人為何執意追查這兩案?」
雍王爺給了個眼神,宋綽便抹著笑意問︰「應大人難道不想替盛昌伯府翻案?要是翻案了,便可洗清瀲灩的罪名,屆時大人想迎娶她為妻,自然不是難事,不是嗎?」
「听起來似乎不錯。」
「可本王就不懂你為何連一點線索都不肯給。」
「王爺何以認定下官有線索?」應多聞笑問。「據下官所知,當年兵部大火一案,最終以怠忽職守處死了庫部令史等共七人,此案早已了結,王爺再追查下去也查不出個所以然,為何執意要查?」
「應多聞,當年兵部大火燒死了一個員外郎和兩名庫部主事,而那位員外郎姓花名仲彌,乃是盛昌伯的麼弟,當初只有盛昌伯與本王聯奏,要求大火一案必須詳審,盼能接手,可惜沒多久盛昌伯就因為收賄貪污罪名押進了大理寺的牢里,不過一個日夜就死在獄中。」
應多聞听完,微楞了下,垂眼思索,如果他沒記錯,當年是兵部先發生大火,而後同一個月里,盛昌伯府就被抄家了。
兵部員外郎和盛昌伯府……若是大膽假設,有人以權勢威迫兵部員外郎配合「遺失軍械」,遭他拒絕,必定還會有第二、第三次的勸說,要是再不肯,直接嫁禍,以一場大火掩飾竊取軍械也不是不可能,而後又擔憂盛昌伯府查出相關事情,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栽贓誣陷……
「那批遺失的軍械至今下落不明。」雍王爺突道,目光看向門外盛開的粉紫色槐花。
「近來七王爺接辦軍需,難道就不想追回當初增援卻未送到西北的各項軍械?」
「查了,卻查不出名目。」正因為秘密調查,他才會不斷地在外奔波,想從幾個皇親貴族名下的莊子查起。
「應多聞,你可知道增援未給和兵部大火遺失的軍械共有多少?」
「增援未給的軍械,除了藤械外,各式軍械的數量共九千七百件。」
雍王爺輕頷首,有些意外他對于此事也頗上心。「本王告訴你,兵部大火遺失的軍械並不多,但都是槍與劍,共三千件,加上你說的九千七百件,共有一萬兩千七百件,若是那個有心人擁重兵,再加上這些軍械,要發動一場政變,那可是易如反掌。」
應多聞微眯起眼,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關系,但卻不認為雍王爺是個忠心于王朝的貴爵。
「這一點,秦文略也該是清楚,有所防備才是。」雍王爺又道。
「確實。」他不得不說七王爺自從清醒之後,又恢復了往日神采,對于朝政相當敏銳。
「所以秦文略心里是有底了?」
「下官不敢誑言。」
「你不敢說,本王替你說,秦文略的目標必定是秦文法,對不?」
秦文法便是二王爺,應多聞神色不變,也沒應上一聲。
「秦文法自傷,除了是因為他接下了盛昌伯的鹽道一職,卻縱容屬下收賄,想藉此事掩蓋丑事,順便導出一場皇子內斗戲碼,引起皇上注意,更是以此事誘發其他皇子動作,就比秦文規就因此上當,把手伸進了兵部里,殊不知秦文法正等著,早他一步搶走了大批軍械,而後他再從中插手增援一事,如今秦文規被斬,他少了個競爭者,手上又多了籌碼,秦文略要是不盯著他才有鬼咧,而相對的,秦文略也成了眾矢之的。」
應多聞黑眸未動,沒有呼應也沒有否定,只是像個聆听者,听著雍王爺的推測。
見他依舊無動于衷,雍王爺不禁微惱道︰「應多聞,兵部員外郎死于大火之中,可他也背負了怠忽職守的罪名,本王替他不值,一心想為他洗刷罪名,而你,為何不願為照雲樓花魁洗清罪名?」
應多聞眉眼微動,總算是听見了雍王爺的真心話。雍王爺喜好玩樂,幾乎是不睬朝事的,汲汲營營的查案行動令他不解,如今才總算明白原來他做了這麼多,無關乎他對王朝的忠心,純粹只是想為一個人翻案罷了。
「本王說了這麼多,你還不吭聲嗎?」雍王爺惱怒地往桌面一拍,桌上茶水濺出杯外。
應多聞垂眼忖了下,幾不可察地吁了口氣。「誠如雍王爺猜想,當初將官銀送進盛昌伯府的人確實是下官。」
此話一出,雍王爺總算松了口氣,而宋綽則是偷偷地睨了內牆那頭。
第十四章苦苦隱瞞的真相被揭開(2)
應多聞撢了撢濺在袍子上的茶水,又道︰「當年下官年少無知,听聞兄長提及嫡母大壽,有人偷偷藏了大禮,恐是欲嫁禍于他,于是要下官立刻將官銀送到一處莊子,只因下官身上有著皇上御賜的玉勒子,城門官兵不查便會放行。下官沒多細想便答允,可就在翌日,下官听聞盛昌伯因收賄貪污入獄,直覺古怪,卻沒有連想在一起。
「直到下官荒唐鬧事,嫡母與兄長將下官送往蟠城的莊子後,下官在天香樓遇見了瀲灩,不解她為何出現在民間青樓,回了京城將此事告知嫡母與兄長,他倆卻要下官別插手,下官听從,欲離開時又覺得不妥,想與母兄商議能否將瀲艷贖回而折返時,卻听見他們低笑私語,說著盛昌伯府會落得這種下場,全是下官所為,更說下官被養廢了才不會爭搶爵位,下官難以置信,入門質問,卻遭驅趕出府,下官因而決定要回蟠城贖了瀲灩,豈料才進莊子便遭人暗算……傷重的下官滿心愧疚,只想再見瀲艷一面,進了天香樓後,反遭瀲灩所救。」
他的嗓音平板無波,然唯有他知道這一段路,他陪著瀲灩走了多久,他看盡了瀲灩藏在笑臉底下的淚,可諷刺的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是他。
他曾經動心卻不敢表明,怕有朝一日她會察覺是自己害得她家破人亡,讓她入了妓籍,讓她一再為了他而出賣自己……他的痛,瀲灩無法體會,可瀲灩的苦,他全都看見了。
「所以,你是怕瀲灩發覺這事,怕自己因而吃罪,所以這一連幾個月才會避著我?」宋綽試探性地問,不知道瀲灩還有沒有躲在內牆後的暖閣偷听。
「不,這事早晚會讓她知道,而下官該領的罪,時機成熟時必定會求請皇上聖裁,至于下官之所以避開大人與王爺,實在是因下官認為只憑下官的說詞,無法定罪任何人,更會教對方有了防備。」
「所以你心里已有了打算?」雍王爺低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