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眸倏地圓睜,那話里的威脅之意汪襲綠當然不會漏掉,但卻听得一頭霧水,櫻唇兒微張,難得露出一副嬌憨的模樣。
褚靖南以往看她都是那副端莊的模樣,可現下瞧著這樣的她,他的心弦被撥動了,想也沒想的,他舉箸夾了塊她最愛的豆腐瓖肉塞進她嘴里。
沒料到他竟會有這樣輕浮的舉動,汪襲綠下意識的嚼了兩口,這才意識到不對,這樣的舉動太過親密,連他們還是夫妻時都不曾有過。
可吃都吃了,她總不能吐出來,所以她勉為其難地咽下口中的菜肴,但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其實,她真正想問的是——他真的是那個向來養尊處優、高高在上的褚靖南嗎?
「好吃吧?再來……」看著她吃下自己喂進嘴里的菜,那種油然而生的滿足感是他這輩子都沒有過的,他從來不知道喂人吃東西,竟然是一件這麼讓人愉悅的事情。
「別!」見他想再來一次,汪襲綠慌得只差沒有馬上從椅子上彈起來。「你還是自己吃吧。」就算她方才真的餓得不行,但被他這麼一攪和,她完全不想吃了。
「你就這麼不願意和我待在一塊兒?便是吃頓飯也不肯?」面對汪襲綠的疏離,褚靖倒是沒動怒,只是語帶幽怨地說道,一雙幽眸更是直勾勾的看著她,那模樣說不出的可憐。
在見著她的震驚過去後,他也細細思量過了,一開始,他的確是氣得想要殺人的,畢竟這世間沒幾個男人可以忍受這樣的欺瞞。
雖然不知道她具體是怎樣辦到的,可他知道她絕對用了什麼法子,才能達到假死的狀態,進而騙過所有人,他想,這件事她那三個表哥應該也幫了不少忙。
從前很多事他都誤解了,但有一件事他絕對不會弄錯,那便是她的心軟,她雖然行事嚴謹,可在褚家時,他當真沒听說過她重重地處罰了哪個下人的,所以與其如以前那樣硬踫硬,他在來之前就已經先擬好了作戰策略,既然威脅她無用,那麼就用水磨的功夫吧。
只怪他覺悟得太晚,竟是直到她死了心計劃死遁,這才發現自己早已從原本的厭惡,到漸漸喜歡上她的與眾不同,那時的她留給他的時間太少,不足以讓他證明自己的真心。
可只要她願意給他時間、給他機會,他會向她證明他知道錯了,從今以後他只會加倍加倍的寵著她、愛著她。
也正是因為這樣的想法,這一回他說什麼都要將她給拘在西北才行。
「你……」見他那可憐兮兮的模樣,不知怎地,汪襲綠的腦海中竟然浮現了兒子有時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的委屈模樣,心頓時一軟,最後,她在半屏極為不贊同的瞪視下,開口道︰「不是吃飯嗎?你也別光顧著我,自己也快吃吧。」
見他還是一臉低落地瞅著她,她想都沒來得及想,就伸手拾起了筷子,替他夾上一筷子的青菜。
為何是青菜?那自然是故意的,將軍大人向來嗜肉不喜菜,雖然被逼得忍不住心軟了些,可汪襲綠還是不甘心讓他太過得意。
虎目猛地瞪著放在眼前的菜葉子,褚靖南皺了皺眉頭,然後在半屏和汪襲綠詫異的眼光中,俐落地夾了起來,三兩下就吃掉了,吃完後,他又直勾勾地瞧著汪襲綠,直到她幾番掙扎後,又夾了幾筷子的菜到他的碟子里,他才又低頭吃飯。
這頓飯吃了許久,畢竟每回汪襲綠對要不要替他夾菜都要掙扎好一會兒。
這種事,以前那個高高在上的將軍怎麼可能做得出來?要不是親眼所見,半屏真是不敢相信,她的震驚一直持續到褚靖南在汪襲綠心不甘、情不願的伺候下,吃了個飽飯,帶著滿臉的笑容心滿意足地離去之後都無法消散。
就連汪襲綠都真要忍不住懷疑方才那個男人不是褚靖南,而是別人冒充的,才能這麼大大方方的耍著無賴。
瞪著褚靖南那散發著強烈愉悅的身影,半屏的眉頭簡直都要攏成一條線了,她家小姐向來心軟,若是褚靖南當真放下了身段,用這等水磨的功夫,泊是絕對會勾起小姐對他的愛意。
本來,主子的終身,哪里輪得到她們這些當丫鬟的操心,可是一想到她家小姐成為褚家婦那一年多來所受的委屈,她就難掩憂心。
半屏都跟了她這麼久了,汪襲綠哪能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麼,但她只是淺淺地搖了搖頭。
安水終究難收的,就算褚靖南當真放下了身段,可橫亙在他們面前的又哪里是簡單的呢?
她寧願就這樣一輩子守著寶兒,南來北往的走走商,游賞著以往不敢奢望可以親眼所見的名川靈山,這樣她便心滿意足了。
至于褚靖南,只要興頭過了,他還回京當他的富貴人,而她也從此不用周旋在他的嬌姬美妾之間,從此兩不相干,挺好的。
第7章(1)
寧城是靠近西北、距離邊關最近的大城鎮。
汪襲綠對這座城並不陌生,因為這里有她最愛的家人,還有她的命根子。
她多想不顧一切的奔回家中看看那個小人兒,只可惜為了不讓這個大秘密被褚家爺孫倆知道,她只能按捺住激動,乖乖同半屏和紫雲坐在馬車里,看著以往熟悉的一切。
瞧著自家主子有些黯然的神色,半屏忍不住問道︰「夫人,咱們真的要跟將軍去軍營嗎?」
「不同他去,他必不會干休。」
汪襲綠心里其實很清楚,以那個人的性子,若真惹怒了他,到時他當真把那頂通敵的帽子扣下來,又或者索性把事情鬧到皇上跟前,只怕她和江家都討不了好,倒不如先順著他,等他沒了興致,便可順理成章的離開。
「反正咱們也沒去過軍營,去瞧瞧也好。」
見汪襲綠將她們此行說得好像是去城外郊游似的,伺候了這十幾年,半屏又怎會不了解主子的性子,知道主子這是又心軟了,更加憤憤不平地說道︰「咱們怕他什麼?他就算懷疑,可又沒證據,咱們自可大大方方的回家去,我就不信他還有臉再為難小姐!」
「傻丫頭,事情哪有這樣簡單,若他當真惱了起來,決定魚死網破,到時候傷的只會是姨母一家和咱們。」
「可是……難道咱們就當真這樣跟著將軍到邊關軍營去?您的身子可受不住太多的奔波……」
「你就放心吧,我雖說不如你們體健,到底也不是你想的嬌弱,咱們這會兒就得要和他比比耐性,若是比贏了,從此便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了。」
見主子這般有自信,半屏縱使仍有些擔憂不平,可到底不好再說什麼,只能認命的從馬車里的暗格之中取出些小點心,放到主子身旁的小幾上頭。「小姐還是吃些吧,誰知道咱們還要走多久才會到那兵營。」
「我想他應該是想盡快回去的吧。」
「果然是知我者夫人也!」
朗朗男聲從馬車外頭傳入,汪襲綠還沒來得及回神,褚靖南已經俐落的自馬背上躍至馬夫身旁的空位,然後車簾一撩、眼神一瞪,膽小的紫雲已經率先閃身從車廂里頭出來,至于半屏則是慢了一會兒,才在褚靖南的瞪視下讓出位兒來,讓褚靖南進去,而自己則和紫雲一同坐在車夫身旁的位兒。
本就不大的車廂因為他的進入而顯得狹小很多,汪襲綠皺著眉,倒也沒有太多的不高興,畢竟這幾天她也逐漸習慣他的神出鬼沒和不請自來。
褚靖南才坐定,便忙不迭的開口,「你倒是很了解我。」她沒有反應,他依然故我的說道︰「這一回我的確是中了雲瀘國人的暗算,不僅險些沒命,也弄丟了糧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