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被識破,汪襲綠倒也沒有惱羞成怒,而是大大方方的說道︰「徐大哥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你明明是最沒分寸的人。」他沒好氣的咕噥道︰「你倒是不知道,這一回回寧城,你若是身上少了半兩肉,江家那幾個主子還不把我剝了一層皮?」
聞言,她還帶著點蒼白的臉上浮現了一抹打心底漾出來的笑容,還沒說話便先直起身子,正正經經地朝著他打了個揖,然後說道︰「那就有勞徐大哥為妹妹我多擔待擔待了,只要徐大哥嘴緊一些,相信小妹我的耳朵便能清靜許多。」
汪襲綠一向安靜嫻雅,哪里同徐方這樣開過玩笑,他先是一楞,但見她神態真摯,便也就放下那些規矩,調笑回道︰「要我擔待也不是不能,只不過這些天待在船上,除了船工們帶上來的燒刀子,倒是許久不曾品過好酒了。」
「行啊,若是徐大哥能讓我在三日內回到寧城的話,那麼那艙底下的幾百壇好酒就任君挑選了。」
汪襲綠也不是小氣的人,船艙底下的好酒本就是為了她打算在寧城新開的飯館所進,拿來讓徐方品評一般,也是求之不得的。
再說,姨母向來將她當成掌上明珠般疼著,哪里舍得她累著,她這一趟出來得有些久了,食衣住行終究不如在府里周全,她是真的有些疲憊,也想兒子了。
好在兩年多前江家為了她,舉家搬遷到了西北的寧城,離這次做買賣的地方不遠。
雖然江家父子總是口口聲聲說這麼做是為了更方便取得西北的藥材,加上寧城也是藥材的集散地,可是汪襲綠卻很清楚,他們到底是受她連累,擔心她若久居京城,早晚得有露餡的一日,他們才會在很短的時間內在這里開了聖手堂的分號,舉家搬來了這兒。
扁憑這一點,她的心中有著無限的感激,也更決心要將日子過好。
徐方故意打趣道︰「你可別以為我會同你客氣,要三日內回到寧城對我來說可是小事一樁,等會兒我就去挑酒去,到時挑走了你頂好的酒,你可別心疼。」
這話惹得汪襲綠笑得更開心了。「徐大哥盡量去揀,但若是你手氣差,揀著了不好的,可也怪不得我喔!」
反正一間飯館里頭的酒,倒也分著三六九等,艙里頭的酒自然也是品質不齊的,本來她是想主動拿出頂好的酒讓徐方品嘗,可听他這麼說,索性隨著他的性子讓他去挑了。
瞧她的大方樣,他笑得都眯了眼兒,難不成這丫頭還以為自己能省下酒錢嗎?
她難道不知道他是有名的酒鼻子,光用聞的就知道酒的好壞?
徐方得意的才要開口說話,便見汪襲綠的臉色忽地變得凝重,明亮的雙眸還直勾勾地瞪著江面,他馬上關心的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徐大哥快看看那是什麼!」
他順著她手指的方向遙望過去,便見江面上仿佛有什麼東西在載浮載沉,再定楮一看,居然是個人。
汪襲綠也看出來了,她蹙著眉頭驚呼道︰「徐大哥快派人去瞧瞧吧!」
但徐方面容卻露出一抹顯而易見的為難,而且沒有動作也不說話,只是看著遠方。
「徐大哥,你怎麼還不喊人呢?」她急忙問道,若不是不想越俎代庖,她早就自己喊人了。
「小姐,咱們如今只是靠岸卸下一些事先向咱們訂貨的商家的貨物,絕大部分的貨物都還得運回寧城去,這落水之人也不知道是個什麼身分,若是惹來了麻煩,那就不太好了。」
聞言,汪襲綠詫異的一挑眉,心頭對于徐方這樣輕忽人命自然不太高興,可是轉念一想,也能理解他的立場,她只略一思索便下定了決心,說道︰「終歸是條人命,咱們可不能見死不救,至于以後……再說吧!」
徐方望著她好一會兒,直到確定她不可能改變心意,無奈的嘆了口氣後,才大聲的朝著那些捆工們喊道︰「那兒有人失足落水,快去救人吧!」
上船搬貨的捆工有許多識水性的漢子,便爭先恐後的一個個跳下水去了……
刀雕斧鑿一般的深刻五官,高挺的鼻梁,厚薄適中的嘴唇,散發著一股堅毅……這一張臉,汪襲綠曾經以為此生不得再見,卻沒想到竟是以如此的方式又出現在她眼前。
大夫說,若是再晚個一時半刻,便是大羅金仙也難救他回轉,而她則是直到此時才能擺月兌那種宛若在夢中的不真實感。
明明該在京城的褚靖南,為何會在這靠近邊關的地方,還掉進了江中,險些淹死?
因為兩人的過往,她知道自己最好不要讓他看到,可是每每下定決心要離去,又會忍不住想起在自己「即將死去」之際,他在她耳邊喃喃訴說的深情細語,便怎麼也邁不開步伐。
這倒不是幾日的事情,船艙里的貨物有些可不能等人,她不能因為自己的私心,再讓江家遭受任何損失,于是幾經權衡之下,汪襲綠便找了徐方商量,讓他領著船隊先走,她則找個客棧落腳。
徐方原是不肯,可是拗不過汪襲綠的堅持,再加上寧城里的大掌櫃已經好幾次傳信催促著要他們早早進城,有些買家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他也得知江家三少已經往這兒趕的消息,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先行離去。
站在碼頭上,瞧著逐漸遠去的江家船隊,汪襲綠的心沉甸甸的,如果可以,她也很想象徐方建議的那樣,留下足夠的銀兩,並且派人通知褚家,讓他們趕來照顧他,可問題是,褚家在京城,便是快馬,往來一趟也得十天半個月的。
包何況,她還不知道他為何而落水,是不小心失足,還是被人所害?若是被人所害,假使在無人照顧他的情況下仇家找上門來,那不是生生的又害了他一次嗎?
便是這種種的考量,汪襲綠哪里敢自行先離開,再怎麼樣她也得等找到了足以信任的人來照顧他之後才能離去,不過今夜注定是要由她來照顧著他了。
汪襲綠定定的望著他,在她心里,他一向是俊朗健康的,她幾乎不曾瞧過他這樣虛弱的模樣,可是兩人分離不過兩年多,他的眉宇之間似乎多了幾分滄桑,便連昏迷時眉頭也都皺得死緊。
從來都是意氣風發的他,何時竟染上了皺眉的習慣?他顯然常做這個動作,因為他的眉心現在多了一條她之前從來沒有瞧過的褶痕。
「小姐,藥熬好了。」
原本關上的房門被推了開來,汪襲綠連忙拉回視線,看向站在門邊的半屏說道︰「藥煎好了就端過來吧。」
雖然大夫說他應該沒有大礙,只要退了燒便好,可瞧他現在滿頭滿臉的虛汗,還有那蒼白如紙的臉色,她心中自然還是極擔心的。
半屏依言走近,卻沒有將藥碗端給主子,反而說道︰「小姐,還是讓我來喂吧。」
既然少夫人已經「死」了,稱呼也該跟著改。
第5章(2)
瞧著半屏菱唇兒緊緊的抿著,帶著一絲倔氣,汪襲綠怎會不清楚這丫頭在想什麼,她也知道自己應該離開,畢竟她身上有太多秘密,絕不能讓褚靖南發現,若是她未死的消息傳了出去,還不知道會引來多大的麻煩。
可知道是一回事,但真的要她對他不管不顧,她實在做不到,休說他們曾經是結發夫妻,只說他是寶兒的親生爹就足夠她對他另眼相看了。
包何況……留在褚家的最後那幾天,她雖然大部分時間都陷入昏迷,可有時意識卻是清楚的,所以關于他那時而哀求、時而憤怒的叨叨細語,她全都听進了耳里,留在了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