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趙晴首先開口,打破沉寂。
「我們不能說實話嗎?」
「你想怎麼做?」
「就坦白告訴書雅,我是趙晴,不是你。也許他會肯答應離婚的,也許他會放你自由。」
也許?!
她的人生可不能賭在這兩個字!
沈愛薇冷嗤。
「你對自己這麼有自信?你肯定他會愛你勝過醫院,為了你寧願跟我離婚,放棄繼承我家的醫院?」
「我不知道。」趙晴悵惘地搖頭,十指絞擰,神情滿是旁徨。
「可是……我想賭一賭。」
「我可不想賭!」沈愛薇辛辣地嗆道。
她的人生,不能由書雅答不答應離婚來決定,萬一書雅把她跟趙晴交換身分的事告訴她爸了呢?
那麼,她「也許」永遠也逃不了……
她狠狠瞪趙晴,趙晴也正怔愣地望著她,顯然被她嚇到了。
「你根本不懂,我不想賭,不想冒險做回沈愛薇,我是趙晴,必須是趙晴。」
「為什麼必須是?」趙晴不解,半晌,方恍然大悟。
「所以其實是你想要我的身分?原來真正想要變成另一個人的,是你?」
現在才弄明白嗎?
沈愛薇嘲諷地冷笑。
她早下定決心了,如果必須使壞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那麼,她可以很壞。
即使是奪取自己親姊姊的身分……
「為什麼?」趙晴慌了,事態的發展太出乎她意料之外,她弄不懂。
「我只是個很普通又很平凡的女人啊!沒錢沒勢,又不聰明,一點也不特別,你為什麼想變成我?」
「因為只有成為你,我才能得到我最想要的。」
「是什麼?你想要什麼?」
她想要什麼?
沈愛薇默然不語,別過眸,盯著附近一叢凋謝的玫瑰花。她看著那萎靡的花蕊,眼神逐漸恍惚,漫蘊淡淡的哀傷。
她想要一個不同的人生,想要那個把她錯認為別的女人的男人,她想竊取原本不該屬于自己的幸福,無論用多麼卑鄙的手段。
她是個可怕的女人,可怕,更可悲……
沈愛薇倏地深吸口氣,努力推開內心偶然滋生的軟弱,她不能軟弱,她必須堅強,堅強且淡漠。
她微微抬高下頷。
「一句話!你到底要不要跟我交換身分?」
趙晴卻無法像她一樣干脆。
「永遠的?」
「永遠。」
「我……不行,我做不到,真的不行!」
做不到嗎?
真傻的女人!沒有什麼是做不到的,只要拼了命地咬牙去做,豁盡所有,即便被世人烙印為魔女也在所不惜。
「是嗎?」思及此,沈愛薇忽地似笑非笑勾唇,凝冰的眸瞬間迸亮奇異的火花。
「你會後悔的。」
她一字一句地撂話,語落,翩然轉身離去。
背脊傳來陣陣隱約的剌痛,她以為是趙晴驚駭的視線,完全沒想到,那灼人的目光來自另一個男子——
第8章(1)
當天晚上,紀翔沒有回家。
沈愛薇一直等著他,打了好幾通電話給他,他都沒接,當她焦灼得差點想報警時,他才終于傳了簡訊給她。
有事待辦,晚上不回去了。
她這才松了口氣,卻也不免疑惑。
究竟是什麼重要的事讓他必須在台北留宿一夜?
棒天,她繼續等待,洗衣、打掃,連每扇窗戶都擦得亮晶晶的,弄得全身筋骨酸疼,沖涼過後小憩片刻,便踏進廚房。
她照著之前跟主廚上課學的步驟,笨拙地烤出一盤手工餅干,第一次做得有點失敗,她又重做一次。
烤了餅干,煮了壺紅茶,她在客廳落地窗邊坐下,沐浴著向晚朦朧的霞光。
日落了,他依然未歸。
她開始準備晚餐,淘米煮飯,炖了一鍋雞湯,切好了預備下鍋快炒的肉絲和青菜。
然後呢?
她抬頭望牆上時鐘,七點多了,室內一片靜寂,無邊無際的靜寂。
她驀地感到憂郁,淡淡的,卻絕對的憂郁,她不曉得該做什麼,在他回來以前,她似乎無事可做,也定不下心來做任何事。
她在屋內漫無目的地閑晃,翻翻書,看看電視,擅自潛進他工作室,彈了一會兒鋼琴。
九點,她的肚子餓了。
可卻沒有胃口,隨手拈了一塊餅干,百無聊賴地慢慢咀嚼。
深夜時分,一個人在家,就是這樣的滋味。
在跟安書雅結婚後,她其實嘗過不下數百次了,書雅一向以工作為重,待在醫院比待在家更顯得優游自在。
而她也很高興不必面對他,對她而言,他們夫妻倆就像同居一個屋檐下的陌生人,最好各自過各自的生活。
她從不覺得獨自在家很寂寞。
但今夜,一股難以言喻的寂寞包圍了她,猶如冬季的霜雪,慢慢地滲進她的肌膚,冷透她不安的心房。
她回想起來到這間屋子的每一個夜晚,都有紀翔相陪,他們喝酒、彈琴,聊些天馬行空的話題。
屋里總是有笑聲、話聲、音樂聲,她每天都過得很快樂、很滿足。
因為有他。
只是單獨待在這屋里一個晚上,她便如此寂寞難耐,那過了這十七天,如果他還是不要她,不願她留在他身邊,那她該如何是好?
她不想失去他,這一次,無論如何也不想……
玄關處忽地傳來砰然悶響,震懾沈愛薇游走的心神。
他回來了!
她笑了,像只喜悅的蝶翩然飛到他身邊。
可他卻一點也不高興看到她,目不斜視地經過她,連聲招呼也沒打。
她愕然僵立原地,一陣濃烈的酒氣嗆鼻。
「你喝酒了嗎?」
他不吭聲,略微踉蹌地前進,扶著樓梯扶手一步步走上樓。
她跟在他後頭,忍不住碎碎念。
「你喝酒了還自己開車回家嗎?這樣很危險的。」
他不理會她,逕自打開自己臥房的門,趴倒在床上。
她瞪視他背影,為他的冷漠感到受傷,她等了他一天一夜,可不是為了等回這樣的他。
她深吸口氣,好一會兒,才細聲細氣地揚嗓。
「我去弄杯解酒茶給你。」
語落,她不等他反應,匆匆旋身,到廚房弄了杯熱咸檸檬茶,回到他房里。
他已經坐起上半身,低垂著頭不知想些什麼。
「喝吧。」她將馬克杯遞向他。
「喝了會好過點。」
他默然接過。
她看著他啜飲解酒茶,片刻,眸光流轉,落定床頭櫃上一個玻璃相框。
他不許她私自進他房間,所以這是她初次發現他床頭櫃上擺了個相框,相框里嵌著一張素描,畫著一個酣睡的長發少女——那少女,好似就是她?
她震驚地瞪著那素描,而他喝完解酒茶,抬起頭來,察覺她視線所系,倏地一凜,伸手壓下相框。
清脆的聲響震動沈愛薇心口。
她望向紀翔,他面無表情,唯有幽邃的墨眸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那是……什麼時候畫的?」她喉嚨緊窒,嗓音沙啞。
「十年前。」
「畫的是……我嗎?」
他沒立刻回答,半晌,忽地從鼻腔噴出一聲冷笑。
「你說呢?」
「啊?」她愣了愣。
他拿起相框,手指撫模過冰涼的玻璃表面。
「這是十年前,我在海邊那晚畫的,可畫的到底是誰呢?誰知道?」
這什麼意思?她不解地望他,期盼他給一個解釋。
可他不看她,只盯著相框里的少女,他看著那少女,看得那麼深,那麼專注,教她幾乎吃起醋來。
「你出去吧!」他突如其來地下逐客令。
她怔住。
「出去,我今天晚上不想看到你。」他語氣冰冽,只看著那少女,看也不看站在他面前的她一眼。
她的心往下沉,直墜冰冷的深淵。
她失眠一夜。
棒天早晨,她帶著輕微的倦怠醒來,原以為要面對的是和昨夜一般冷漠的他,哪知他已經把早餐做好了,一見到她便興致高昂地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