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翠喜一拐一瘸的走到門邊,只見雪還是很大。
這是……是在崖底吧,抬頭望上去,原來,她從那樣高的地方掉下來,半壁山蓋著厚雪,不遠處有一條河——
然後她看到陸蔚英了,蹲在河邊不知道在干什麼,其實也只是一個背影而已,但瞬間她覺得眼眶發熱。
他們都還活著!
馬車墜落時,他緊緊抱著她——說她不象話也好,但那個瞬間,內心真的很粉紅,只想著,若能活,肯定要回應這老成少年的心意。
就算他是因為她身分低微求娶也沒關系,重點是他喜歡自己嘛,至于高門大院的將來事情,也不用想那麼遠,或許她能把他教育得接受她的價值觀,但也說不定她自己會得斯德哥爾摩癥候群,接受了這時代的一切。
她知道他喜歡自己,可一直以為他只是對自己有好感,沒想過在這麼危急的時候,他竟然沒拋下她。
任何人在這種時候選擇獨自逃生,都是正常的。
所以陸蔚英真的很不正常。
但這個不正常的人,卻讓她覺得心很軟……而且好像……住到了自己心里……
她連忙張嘴想喊,但胸口卻是一陣疼,只能咳出幾聲。
男人耳朵很靈,那麼遠的距離居然也听到了,大喊了一聲,「別過來。」
女人乖乖的等著。
等他走近,她這才發現他袍子幾處有血,手上雖然洗過,但還是隱隱有血色,背上包袱似乎包著一個可疑的東西,濕答答。
「你、你受傷了嗎?」沒道理啊,她都只有痛跟腳疼而已,他不可能受傷的吧,而且看他走路的樣子也不像。
「沒事。」他把可疑包袱往地上一摔,「你呢,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痛這種事情實在不好意思說,于是她選擇性的報告傷勢,「腳疼,你把我拖進來的?」
「當然是我。」他一臉奇怪,「馬車上就我們兩人,還是你醒來有看到誰?」
「沒有沒有。」跟心門外的人講話很輕松,但跟心門里的人講話會有點緊張,「你剛剛在做什麼?」
「割了點馬肉做糧,這地方不能過夜,你醒了就好,得馬上走。」
馬肉?馬摔死了,還是他把馬宰了?慢著,喬翠喜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車夫跟伍光宗呢?」
拜托,千萬是在遠一點的地方割馬肉,別死。
「不在,應該及時跳車了。」
喬翠喜呼了一口氣,「那就好。」
「你倒有心情關心別人?」
見他神色不善,她連忙補充,「總是人命嘛,伍小娘子剛剛有孕,車夫也有妻兒,若是他們不在了,家人不知道多傷心。」
男人似乎接受她這解釋,「過來。」
女人乖乖過去。
男人把馬肉包袱讓她提著,接著背對她,「上來吧。」
她痛得很,腳踝也是抽痛中,根本沒辦法走路,但又有些擔心,「你真不要緊吧,從那麼高的地方跌下來,胸口沒有悶?腳沒有痛?」
見陸蔚英瞪了她一眼,她立刻不說話了,乖乖爬上他的背。
寬寬的,雖然穿著冬衣,還是能感覺得到肌肉的結實,在他的背上很舒服,「這附近有村子嗎?」
「不知道,但我記得附近有一處果林,那里里肯定有農忙時過夜的地方,此時隆冬,果樹皆枯,不會有人在。」
「你真聰明。」
男人一怔,「你怎麼……」
「我們現在開始可是過命的感情了,世子爺。」喬翠喜調整好心情,語帶調戲的說︰「你對我好,我知道的,我現在開始也想對你好了,你說好不好啊?」
「胡鬧。」
「好不好嘛。」用手輕敲他的肩膀,她突然間想到,哎,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撒嬌啊。
她都沒撒過嬌,原來是這種感覺。
炳哈哈,她從今天開始也是跟男人撒過嬌的人啦。
第6章(2)
摟著他的肩膀,她問道︰「將來把虎符還回去之後,侯府也不能住了吧,我們到時要去哪里?還是住在京城嗎?或者去別的地方?」
今天之前,她沒想過「以後」。
新婚時,她覺得陸家過幾年會休了她,後來雖然感到他對自己態度轉變了,但也沒想過要一直跟他當夫妻——
闢家成平民,或者平民因罪入獄,這種關系到生活階級的重大改變,按照大黎律法,是能提出和離的。
原本打算陸家一旦交出虎符,她就打包回喬家繼續當大小姐,故對陸家的以後,完全不關心,但現在當然不同,不但得好好問清楚,還得提出意見修正修正。
「沒想過去哪里,有銀子,去哪里都不是問題。」
喬翠喜噗哧一笑,也是。「那二房呢,不可能不管他們吧,祖母會難過的。」
「他們若是安分,跟著大房倒無所謂,只是那姚氏心比天高,宋氏也不安分,只怕到時候他們會想留京,甚至自請襲爵也未可知。」
「不會吧,你甩了燙手山芋,他們還特地去皇帝跟前撿回來?傻子都知道別撿人家不要的東西。」
「權貴迷人,京中想不開的又豈止是他們,看在同支血脈的分上,該提點的爺自會提點,但若是二房不听,也沒辦法。」
喬翠喜將下巴靠著他寬厚的肩,心想也是。
每天早上去陸老夫人房中盡孝,丫頭端茶時,那一聲聲「夫人請用茶」、「少夫人請用茶」、「二太太請用茶」、「大女乃女乃請用茶」,真是赤果果的階級劃分,夫人活生生高了幾個檔次,以現實面來說,如果她不高興,還能讓姚氏這個長輩跟她下跪呢,因為她是官夫人,而姚氏只是民婦。
一樣是陸家女人,一樣是嫡子正妻,姚氏跟宋氏要是能甘願,那才奇怪。
「母親有沒有跟你提過許家表妹的事情?」
「三王爺的兒女甚多,哪個許家表妹?」許氏出身雖是三王爺府上的嫡出郡主,但三王爺實在太了,侍妾一堆,兒子女兒加起來二十來個,幸好皇家賜田不是生越多領越多,而是固定頃數,不然孩子多成這樣,三王爺早被皇帝去勢。
「說是雲初郡王的女兒,許詩冬。」
「原來是詩冬表妹,怎麼了嗎?」
听到「詩冬表妹」這四個字,心里有點不太爽,但听到「怎麼了」,莫名又覺得他們兩人好像不太熟,「母親跟我說過,許詩冬年方十五,還沒說親,等夏天的時候,希望能讓她過門當平妻,一來給開枝散葉,二來也是給她做個伴。」
男人笑了出來,「你是摔糊涂了,前幾日不是說過,怎麼又提了一次?」
唉,那就是前幾日還沒墜入愛河,婆婆交代的事情傳達一下而已,但現在墜崖的同時也墜入愛河,她當然不願意了,也是自己性子急,當天听到,當天傳達,早知道憋著,別讓他知道有人等著進門。
妻妾制度好討厭,但又不能避免。
是,說句不害臊的,等她懷孕,他一定會有平妻、貴妾,好負責給他暖床。
但如果她不懷孕,能一直給他暖床,他也會有平妻、貴妾,好負責給他開枝散葉。
不管她能不能生,一定會有姊姊妹妹,而且會越來越多。
唉,不想了。
天這麼冷,只怕再一兩個時辰就要日落,還是先想想今天晚上要怎麼過吧——
丙林的確會有農忙時的住處,但果林很大的呀,如果不是農夫,根本不知道小屋在哪個方向,只希望陸蔚英的直覺準一點。
雪花飄得看路都不清楚,天氣太冷,風這樣大,即使是他檔在前頭,她都感到寒意透骨,得有屋子才能活命。
不得不說,陸蔚英當年能以十四歲的稚齡剿了水匪,還真的不是幸運,他野獸般的直覺太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