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提出辭呈的時候,方蘊洲並沒有向先前說的那樣將她罵一頓,而是爽快地批準了她的請求,人事部門立刻開始對外對內招聘,兩個禮拜後新人報到,朝露把手上的工作一項項移交給新來的秘書,便正式離開了曼森。
待在家陪母親過完了春節,眼看著各大院校即將開學,也到了朝露起程前往J市的時候。
對于她的決定,賀蕊蘭的態度有些矛盾,有時會說些鼓勵的話,有時又嘆氣不止。朝露對母親也有諸多歉意,這一年來,母親為她和褚雲衡的事操了不少心,她知道母親心疼她,也心疼褚雲衡,所以才更不好勸她什麼,只能裝作沒事,盡量避談他們兩人的感情問題。
如今她要拋下家去外地找他,母親幾次欲言又止,她看著心里不好受,暗暗發誓日後要好好彌補、孝順母親,再也不讓她為自己的事操心。
林書俏的安排確實周到,不僅為她找到工作,連很難申請到的教師宿舍也都幫她安排妥當。最難得的是,還把宿舍安排在褚雲衡住的那一棟樓,他住一樓,她住二樓,拿林書俏的話說,她得近水樓台才能先得月。
餅了幾天,她帶著所有人的祝福,坐上火車前往J市,抵達時已經是傍晚,和學校約定報到的時間是明天。
她依著林書俏提供的地址,直接去了褚雲衡所在的教師宿舍,想先來試探一下褚雲衡的反應,如果他看到她一個女人家拖著行李箱、背著旅行袋大冬天的站在自己門前,又沒有別的去處,心一軟讓她住下,說不定他們就能和好了……
心里轉著這個念頭,她的腳步輕快起來,陌生的J市在她眼中也變成了一座可愛可親的城市,自從去年在車站送別褚雲衡後,她終于再次感覺到希望。
只可惜,現實很快給她兜頭淋了一盆冷水。
朝露到宿舍的時候,褚雲衡並不在家,她在外頭坐了好一會兒他才回來,只見他右手拄著她送他的手杖,手腕上掛著一個袋子,里頭裝著幾個面包。
看出他的驚訝和之後的克制,也怕他開口說出她不愛听的話,朝露搶先打招呼,「雲衡,我等你好久了,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此時的褚雲衡神情已經恢復平靜,淡淡的說︰「朝露,你這又何必?回去吧。」
朝露頓時感到很挫折。想想她這一年來的努力、朋友們的付出,更別提她拋下母親、拋下工作'拋下一切來找他,換來的竟是這樣兩句,忍不住紅了眼眶,「你憑什麼叫我回去?」
褚雲衡把手杖靠牆放下,手伸進褲子口袋里掏出鑰匙,卻不小心沒拿好,鑰匙啪的一聲掉到地上,他只能抓著鐵門徐徐往下蹲,動作顯得很艱難。
見狀,朝露心軟了,彎腰替他拾起了鑰匙,交給他時不小心踫到了他的手指,冷冰冰的,讓她更加心疼。
「怎麼就不知道戴副手套呢?」她輕輕地說。
「你說得對,我是沒權利叫你回去。」褚雲衡沒回答,反而冷冷道,「至于我的事,也不用你操心。」說完,轉開了門鎖徑自入內。
當那扇門在面前關上的時候,朝露整個人傻住了,沒想到褚雲衡會對她冷淡如斯,她突然覺得自己的前來是一個笑話。
出于賭氣心理,她沒有離開去外面尋找住宿的地方,而是從行李箱里找出最厚的羽絨衣披上,縮起身子,預備在褚雲衡家門前過夜。這棟宿舍就在J市師範大學校區旁,第二天她就可以直接去人事科報到,到那時候誰也阻止不了她,即使是褚雲衡也不行。
也不知過了多久,朝露被凍醒了,她轉過頭,隱約看見有個人影走過來,還沒來得及提醒,對方已經被絆倒在地。
「哎喲!什麼東西?」對方怪叫道。是個男人,听聲音還很年輕。
四周依舊黑漆抹烏的,感應燈似乎是壞了。
朝露抱歉地站起身,「不好意思,是我的行李箱。」
對方模出手機,照了照她的臉,「你是誰?」
「我是……」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有所保留,「我是來找你們學校的褚雲衡褚老師,不巧他剛好不在家,所以我在這里等他。」
「褚老師這麼晚還沒回來?」那人顯得很意外,「你聯系上他了嗎?他什麼時候會回來?」
朝露心虛地道︰「聯系上了……他今天剛好有點事,不過也快回來了。我的車到得晚,也沒在這里等多久。」
「要不去我家坐一下?」像是怕朝露對自己的邀約目的存疑,他主動自我介紹,「我是褚老師的同事,周嚴。」
「謝謝你,周老師,我想我還是在這里等他吧,我剛剛給他打過電話了,他說最多十分鐘就到。」
「好吧,如果他還要耽擱一會兒,你又冷得受不住,可以敲我的門。」周嚴熱心地道。
「好,謝謝。」朝露不想拂人好意,便假裝接受他的建議,等周嚴一回屋,她便坐回了原地。
她的心中更加酸楚,一個素不相識的周嚴都會擔心她冷,那個曾許諾一生一世的人如何忍心將她拒之門外?
這時,身後的門有了動靜,她下意識地起身,只見里面那扇門打開了,隔著鐵門,她與褚雲衡四目相對。
半晌,褚雲衡拉開了鐵門,語氣中透著無可奈何,「進來吧。」
「哦。」朝露拖著行李箱,假裝平靜地走進了他的房間,內心那只小鹿卻早已活潑起來。
房間里有濃重的煙味,朝露一眼看見茶幾上的玻璃煙灰缸,里面有四、五個煙蒂,其中一個還冒著一縷未被完全掐滅的余煙。
她咳嗽了一下,褚雲衡看了她一眼,走向窗台把窗戶打開。
「並不是因為煙,應該是剛才太冷了的緣故。」她趕緊解釋,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煙味確實很嗆人,對你的身體也不好。」
他把窗子關小了一些,回過身平視她,「我房里的味道是不好聞,可如果我不開門,你預備在外面過夜是不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行為既沒水準也沒尊嚴,朝露,你不像是會做類似事情的人,然而你的表現比這些行為高明不了多少,我從來不知道你會傻到這種地步!」
朝露迎著他的目光走上去,在他的面前站定,微仰起頭凝視他,一字一句地說︰「那麼,你認為我應該怎樣?你憑什麼認為當我失去你之後應該無動于衷?雲衡,你的離開固然使我痛苦不堪,但即便如此,我也知道你我都不是只為了愛情而活的人,沒有我你還是會好好生活,正如我沒有了你,我也不會活不下去,這一點讓我欣慰,也讓我不致迷失。只是我們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結局,我當然要爭取!所以我來了,我是為你而來的,因為我不服氣、不甘心……」
褚雲衡的左手抬高了幾公分,像是想伸向朝露,卻終究垂下了。他別開眼,拄著手杖從她身旁擦身而過,「你只是被那些莫名其妙的不甘心抓住了,如果你肯嘗試擺月兌它們,你一定會覺得海闊天空。」他走向沙發,慢慢地坐下來,右手仍然下意識地將手杖握得牢牢的。
朝露怒極反笑,「我現在也覺得海闊天空呀!這世界多大呀,沒什麼我不能去的地方——包括這座城市!」
褚雲衡沉默了一會兒,發出低低的晴嘆,等他轉過頭,表情仍然是淡漠的,只有一雙眸子透出些許柔光,「朝露,你吃晚飯了沒有?」
沒想到他忽然轉換話題,朝露楞楞地搖頭。說不餓是假的,中午在車站附近吃過午飯後,她什麼也沒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