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有什麼情緒在褚雲衡眼中一閃而過,「要不……也別另找踫面地點了,就約富華門口吧。」
朝露敏感地捕捉到了他的失落,用手指輕撫他的唇,「你不高興?」
「怎麼會?」
「你有。」朝露確信自己沒看錯。
他無奈地笑笑,「我只是想,我差點又犯了上次去你公司那樣的錯誤。你家附近人多口雜,我出現在那里,萬一被鄰居看見,對你……」
朝露的手指堵住他的唇,制止他再說下去,然後直視著他的眼楮,明白地告訴他,「雲衡,你想錯了。」她知道,她之前造成的傷害還在他心中隱隱痛著。
他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低下頭,吻了吻她的食指,「是我多心了。」
「不是,是我之前的表現讓你太不放心了。」她貼近他的胸膛,「我只是怕你累,就像你也舍不得我太累一樣。雲衡,你出現在哪里都不丟人,你是我的男朋友。」
他的聲音有些澀,「可你的男朋友和別人不一樣……」
「我知道啊。」她平靜地說。
一陣短暫的沉默後,他好像下定了決心,一字字鄭重地問道︰「那明天,我就去你家了?」
「好啊。」她想也不想地應道。
他捧住她的臉,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
賀蕊蘭听說褚雲衡要來也很興奮,雖然他之前來過一次,可那會兒朝露和他還沒有確定關系,意義自然不同,她親自打電話給褚雲衡,叫他無論如何要吃完飯再走,褚雲衡一口答應。
盡避朝露覺得母親過于殷勤,但另一方面也覺得開心,畢竟母親是真心喜歡褚雲衡的。
她還記得,林書俏曾經提及他在她家遭受過的冷漠對待,至少母親的態度令朝露不必擔心他會因為家長的態度受到傷害。
禮拜天早上十點多,朝露接到褚雲衡的電話,告訴她自己準備出發了,還說大約十一點到。朝露笑話他太過拘禮,又叮囑他上樓梯時千萬小心。
他們這棟樓的樓道又暗又窄,還有鄰居們的雜物堆放,很不好走,她本想說親自下去接他,又怕傷了他的自尊心,終究沒提。
牆上掛著的鐘表走到十點五十八分的時候,她按捺不住心里的擔憂,起身打開大門,听見安靜的樓道里傳來手杖點地的聲音,隨後有什麼東西在水泥台階上輕輕蹭了一下,跟著是很重的一記踏地聲,她立即知道是褚雲衡到了,換了鞋子往樓下奔去。
褚雲衡本來專心看著台階,听到有人下樓,便下意識地往右邊靠了靠,直到她叫了他的名字,他才抬頭,「你怎麼知道我到了?」
「我開門守著呢。」她三步並作兩步來到他旁邊,一手攙住他,「我們這棟樓的台階特別高,走起來很吃力吧?」
他老實承認,「有一點。而且我在二樓撞倒了一個籃子,滾到一樓去了,我又走下去撿,可把我累壞啦。」他的語氣里有些撒嬌的成分,細小的汗珠凝在他的額頭和鼻尖,臉頰也有些泛紅。
朝露心疼地用手背給他擦汗,「一個破籃子你特地撿它干什麼?這些雜物本來就不該堆放在樓道里。」
「總歸是我踫倒的,還好,也沒有幾個台階,就當作運動了。」他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她扶著他上樓,手上傳來的重量讓她清楚知道他的左側身體越來越不听使喚,她第一次恨自己干麼住在五樓。
兩人專心對付台階,走到四樓的時候,401的房門開了,里面走出來一個燙著鬈發的中年婦女,瀏海吹得很高,一雙眼楮滴溜溜地在朝露與褚雲衡之間打量,「朝露,好久不見。」
「劉阿姨。」她禮貌地點點頭。
這個劉舒琴以前和她媽媽是同一個化工廠的工人,現在已經退休,人不算壞,就是嘴碎,朝露平時與她也就是見面叫一聲,打個招呼的情分。
她在褚雲衡耳邊輕輕說了句,「我媽媽工廠的老同事。」
褚雲衡輕哦了一聲,對劉舒琴笑了笑,點了個頭致意,「劉阿姨。」
朝露扶著褚雲衡繼續走,忽然察覺壓在手上的重量減輕了,知道是褚雲衡逞強,硬把半邊的重量又調整到自己的右腿上,只虛虛地讓她攙了一把。她也未點破,只想快點把他扶上樓,讓他可以坐下緩一緩。
劉舒琴手里提著垃圾袋下樓,兩只眼楮卻一直沒離開過朝露與雲衡,那目光就像探照燈一樣刺眼,一點也不顧慮被盯著的人的感受,讓朝露幾乎要發火,是顧忌到褚雲衡才強壓了下來。
直到上了五樓,褚雲衡才說話,「朝露,你幫我擦擦汗,整理一下頭發。」
朝露一邊替他打理一邊說︰「又不是第一次見我媽,窮緊張什麼。」
他笑道︰「這次不一樣。」
進了門,賀蕊蘭很是熱情,又是泡茶又是切水果的,寒暄了一陣才回廚房里忙活,客廳里只有一張舊舊的單人沙發,朝露扶他到那里坐下,又擰了條毛巾給他擦臉,隨後蹲在沙發前給他按摩手腳。
褚雲衡輕輕按住她的手,「別揉了,被你媽媽看見了不好。」他的語氣里不全是客氣,倒像是確有此顧慮。
朝露不解,「這有什麼?我媽媽又不是不知道你走樓梯上來會很辛苦。」
他把她的一只手包裹在自己的掌中,「我不想讓你媽媽覺得我很沒用,老人家會不放心的。」
正說著,賀蕊蘭從廚房端了菜出來,又吩咐女兒進去端湯盛飯,朝露應了一聲,起身前把他的手反握了一下。
看得出賀蕊蘭對這頓飯是用了心的,桌上淨是褚雲衡喜歡吃的食物,他一直等到賀蕊蘭坐下才上桌,看得她直笑道︰「小褚啊,一看就是個有教養的好孩子。」
「阿姨,我哪有你說的那麼好。」他也笑了,「對了阿姨,我沒來得及準備什麼禮物,太大的禮盒我也不方便拿,就隨便買了個小東西。」說著,從褲子口袋里取出一個錦盒遞到賀蕊蘭跟前,「您看看喜不喜歡。」
賀蕊蘭打開盒子,驚愕的睜大眼,「這、這太貴重了,太貴重了……」
朝露側過頭一看,是一個黃金手鐲,外圈樸實,內圈卻做足了功夫,鏤刻了精細的雲紋福字,令她小嘴微張,「這禮的確太重了。」
「這個我拿著方便。而且我想著,萬一東西不合阿姨心意,好歹也能保值,再不然還可以重鑄成您中意的款式。」
賀蕊蘭把錦盒蓋上,語重心長地說︰「小褚,這個鐲子阿姨收下了,不過以後千萬別再破費了,不如多存點錢下來,知道嗎?」
「知道了。」
吃過飯,褚雲衡堅持要進廚房洗碗,拗不過他,賀蕊蘭最終離開,只留下朝露幫忙。
朝露當然知道他的用意,他比常人更需要得到女方家長的肯定,他是想盡可能地證明自己不會給她的生活帶來麻煩。
褚雲衡把手杖放在水槽邊,塞上塞子注滿水,又加了洗碗精,把碗盤浸泡了一會兒,放干了水,打開水龍頭清洗泡沫,朝露見他轉動碗盤有些辛苦,忍不住搭把手,他一笑,倒也沒拒絕。
「你不是問過我,自己在家的時候是怎麼洗碗的嗎?」
她點點頭。
「就是這樣洗,不過我家里還有些特殊的固定槽可以放置碗盤,這樣我洗起來更方便些。」
「這樣啊。」
「嗯。」他低下頭,小心地拿干布擦她沖洗完的盤子,把它放回櫥櫃,「朝露,我是個殘障人士,我的生活里是離不開特殊工具的,這些我都想讓你知道。」
水嘩嘩地流動著,她扭過頭深深看著他,「你慢慢讓我知道就好了,手杖、輪椅、洗碗槽,還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