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奕微微皺眉,但眼見大皇子蒼白稚女敕的臉色,只能道︰「殿下莫急,世事變換,指不定什麼時候又有轉機。」
大皇子听得紅了臉,「先生,是學生心急了。」
「記得內人曾給孩童們講過一個故事,微臣听了自覺很有道理,今日就講給殿下听听,如何?」
「先生請講。」
「有一只河蚌在河邊曬太陽,露出了雪白的蚌肉,一只鷗遠遠見了就奔過來欲食蚌肉,但河蚌卻闔上了蚌殼,鉗緊了鷸嘴,河蚌讓鶴先松了蚌肉,鷸則讓河蚌先松了自己的嘴巴,兩廂僵持不下,結果便宜了來河邊走動的漁翁,提著鶴與蚌一同回去了,這就是「鷗蚌相爭,漁翁得利」的故事。」
大皇子半晌沉默不語,末了醒過神來,一揖到地,正色說道︰「請先生代我謝過師娘教導。」
「殿下言重了,內人不過是喜好照料孩童的婦人罷了。」
師徒兩個又說了幾句閑話,大皇子雖然依舊身子虛弱,但神色卻恢復許多,看得牟奕暗暗點頭。
眼見天色將近晌午,牟奕不得不告辭出宮,大皇子即便依依不舍也知道留不下先生,只能一步步送到殿門外,直到見不到先生的影子才回了寢宮。
那只包裹散落在床榻上,惹得一個小太監好奇的多望了兩眼,大皇子待這兩個跟著他的伴兒很是親近,這會兒又是心情大好,正要開口賞他們把玩兒,不想,另一個小太監卻倉皇從外面跑了進來。
「殿下快躺好,翟家和郭家那幾個公子又來了!」
大皇子臉上瞬間蒙了一層陰暗,手下卻是不慢,掀開被子就鑽了進去,兩個小太監慌忙扯了幾本書扔在他身側,大皇子撕開一本就塞了一頁到口中。
但是那只包裹卻是來不及藏起來了,因為那幾個令人憎惡的聲音已到了門口。
「我們的殿下呢,听說病了?快給小爺看看,死透了沒有?」
「就是,好久沒見殿下被先生罰跪,上課真是無聊透頂。」
不等聲音落地,幾個穿了錦衣華服的少年就踏進了殿門,兩腳踹開跪地磕頭的小太監,幾人笑嘻嘻湊到床前,一見大皇子滿臉憨傻氣惱的模樣,手里正在把書當點心吃,忍不住都是哈哈大笑。
其中一個少年囂張的拍著大皇子的腦袋,嘲笑道︰「憑你這灌了漿糊的腦袋,就是把藏書樓的書都吃了也聰明不起來,還是乖乖見閻王爺去吧,別浪費這些書了。」
旁邊幾人也是笑得張狂,其中一個隨手翻了包裹,見得里面玩具很是奇特少見,就驚喜道︰「哪里來的小玩意兒,還是第一次見呢。」
幾個少年聞聲就把包裹翻了個底朝天,畢竟都是年少,玩心重,各個挑揀了幾個在手里,說說笑笑著出門去了,沒有一個人想起拿走這些玩意兒要征得主人同意。
听得腳步聲遠去,一個小太監悄悄跑去門口看了一眼,這才萬分慶幸的說道︰「總算走了,這次居然沒有打主子,真是太好了。」
再看床上的大皇子,臉上哪里還有半點憨傻模樣,雙眼望著被丟棄在地上變得空空如也的包裹皮兒,他慢慢握起了拳頭,「終有一日……有一日,我要都拿回來!」
兩個小太監齊齊低了頭,不敢看主子這般苦痛隱忍的模樣。
第十五章狼心狗肺牟老三(1)
白雲樓,京都最好的酒樓之一。這一日晌午剛過就被包了兩層樓,最好的酒菜上了滿滿一八仙桌,牟奕同七、八個往日交好的同僚團團圍坐一處,觥籌交錯,難得熱鬧又痛快。
皇家侍衛是個極體面又容易出頭的職司,多半都是世家子弟才能擠進來混個一席之地,所以吃喝說笑起來,大家說的多半也是京都各家的瑣事,還有朝堂上的風起雲涌。
有一個性情豪爽的友人酒至半酣,想起先前傳言就問道︰「牟二哥,听說你回萬石之後娶了個醫女,此事當真?」
眾人本也好奇,但又不好多問,這會兒有人提起了話頭兒,于是借著酒勁兒紛紛玩笑道︰「對啊,牟二哥,新嫂子可是美人兒?你怎麼舍得扔下嫂子出院門呢?」
牟奕被灌了半壇烈酒,臉色已是潮紅,衣領的盤扣也解開了,比之以往溫文爾雅的模樣多了三分狂放。
听得這話,難得應道︰「再過兩年過了孝期,你們自然就見到了。」
眾人哪里肯罷休,哄笑著一定要他多說兩句,他卻是死活不肯開口,臉上一副歡喜想念的神色,惹得眾人連連埋怨他不厚道。
待鬧了半晌,酒壇子又空了五、六壇,其中一個友人醉得厲害,順口就道︰「新嫂子是個有福氣的,誰不知道二哥是個重情重義的好男兒,若不是那些該死的亂傳謠言,二哥家里孩兒都滿地跑了。」
牟奕想起家里嬌妻隆起的肚月復,忍不住笑道︰「如今也不晚,明年開春你們佷兒就出世了。」
「當真?」眾人驚喜又羨慕,齊齊舉杯,「恭喜二哥、賀喜二哥!」
不必說,這個好借口又讓牟奕灌了半壇酒下肚。
坐在他旁邊的一個侍衛撫掌大笑,有些幸災樂禍,「若是那些害怕流言,推了同二哥姻緣的女子听說此事,怕是要悔斷腸子了。」
「就是,別的不說,就說那秦家嫡女吧,當初老夫人讓人上門提親,她還裝病推托,後來定了刑部尚書李家的三小子。如今好了,不等過門,家里就犯事了,直接進了教坊司,也沒見李家三小子贖她回去。這些日子怕是早就失了清白,若說後悔,她恐怕是最該後悔的了。」
牟奕皺眉,即便當日他也曾為此沮喪,如今听得這樣消息卻沒有半點快意,緣分天定,許是他遭受諸多流言磨難,為的就是等到他如今的妻。
酒席散去,眾人互相行禮,紛紛抬腿上馬回家去了,牟奕同鄰近的一個好友一同慢慢拍著馬往家晃悠。
待到了伯爵府門前,他到底還是嘆了氣,伸手解開荷包扔給好友,囑咐道︰「明日我就要趕回萬石去了,兄弟,幫我把秦家小姐贖出來,剩下的銀錢贈她安身,也算是全了兩家相識多年的情義。」
那好友听得有些愣神,末了卻是欽佩至極,「二哥果真重情義,放心,這事兒兄弟必定幫你辦妥當。」
情義嗎?不過是對過去之事的一種了結,至此之後,他的真情真義都只屬于一個女子。
牟奕淡淡一笑,拱手道了謝,轉而下馬進了府邸。
蘇圓又把吳婆婆從三里村接了出來,安頓在回春堂後邊的院子里,幫忙坐鎮醫館。
她每隔一日就坐了馬車去醫館看診,醫館特意設了一個房間給她使用,而且病患盡是孩童或者婦人,男子根本不準許進入。
綠衣留下看管院子,紅霞性子爽快就帶了張嫂子等六個伺候在主子身側,幫忙打下手,也是多學多看的好機會。
偶爾遇到免費看診的日子,張嫂子等人也會親自上陣看診,吳婆婆坐在一旁把關,若有不妥隨時糾正。
有句話說的好,實踐出真知,如此不過一個多月,眾人都是歷練得沉穩許多。
不知是天氣越見寒冷,還是活動多了消耗體力太大,蘇圓的飯量益發大了,肚皮也像吹起的氣球一般大了起來,不過五個月的光景,居然比普通婦人生產之時都要大了。
牟老夫人很是擔心,這一日義務看診的日子就不允許兒媳出門。
蘇圓因為上次診治過的幾個病童都要來復診,很是心急,但又不好忤逆關心她的婆母,無奈只好讓人趕緊把吳婆婆接來,期望她老人家診過脈,給老夫人吃上一顆定心丸,她就能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