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少輕覺得他的脾氣來得莫名其妙,正想再問清楚,馬車已經停下,顯然是進了宮。
她掀開車簾一角看了看,對宇文瓏道︰「在晴光殿角門。」
夜色濃濃,已過了亥時,兩人都不拘禮,不等有人來接駕便徑自下了馬車,倒把馬車外正在和一名小太監說話的尚德海嚇了一大跳。
「呃,皇、皇上,娘娘,奴才還沒安排好接駕……」
宇文瓏皺著眉道︰「不必了。」現在就算玉皇大帝親自下凡來接駕他都沒心情了。
言少輕看著面色有異的尚德海,又看了一眼小跑步離去的小太監,挑了挑眉梢問︰「有何事?」
「是……是有事。」尚德海神色閃爍。
宇文瓏有些冷然的看著尚德海,「說。」
尚德海知道主子沒耐心,討厭人家賣關子,便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說道︰「梅嬪娘娘滑胎了。」
打從他入宮為太監,這種嬪妃爭寵的戲碼就沒少見過,只不過每回听聞,還是會膽戰心驚,那可是一條性命,是皇家血脈啊,也是太後一心期盼的龍孫,就如此沒了,一條小生命的無疾而終,也顯示了宮里的水有多深多髒。
「滑胎?」宇文瓏眉頭又是一皺,頓時感覺十分厭煩。
他都已經很不想要那些女人了,她們還沒事找事,定要把後宮搞得烏煙瘴氣才甘心,他閉著眼楮都知道是怎麼是回事,無非又是宮闈傾軋,有人不想梅嬪率先生出皇長子。
尚德海是最會察言觀色的人精,知道主子心煩,可還有一件事不說不行。「皇上,兵部尚書求見,正在御書房外候著,說是關外有八百里加急的密件來,定要與皇上商議。」
宇文瓏馬上就作出了決定,「梅嬪那里,朕就不去了,皇後去看看吧。」
見他說完就要走,言少輕卻是不假思索地道︰「臣妾也跟皇上去見楊尚書。」
宇文瓏轉身,無奈的看著她,「皇後,你身為六宮之主,梅嬪流產,你理當探望,問明原委,至于那八百里加急的密件若真有什麼事,朕自然會在明日早朝提出來,與眾卿家一塊商討。」
言少輕蹙眉。雖然他言之有理,可是她還是想先見見楊尚書,畢竟國家邊防大事比一個嬪妃滑胎重要多了,滑胎既然已成事實,她去探望也無濟于事,安慰人的話她更是不太會說,不如讓梅嬪好好休息,明日再去探望便是。
她深吸了一口氣,道︰「皇上,緊鄰大雲邊關的有大越、大遼、柔然和北匈奴,任何一國都有可能突如其來的舉兵來犯,尤其是大遼,覬覦我大雲的物產豐饒已久,遼王早有野心想趁太上皇退位來進犯,大遼的駝隊半年來常在我官道來往,打听消息,在在都像是要興兵前來的前兆……」
「難道朕不知道嗎?」她的話著實刺耳,宇文瓏劍眉蹙擰,強硬地說道︰「邊關之事,朕自會處理,皇後去探望梅嬪!」
她是有多瞧不起他的能力才會堅持一同去見楊尚書?她就不能信任他一回,相信他也能將事情處理得妥妥帖帖的嗎?
兩人正誰也不讓,尚德海小心翼翼地插話道︰「娘娘,皇上說得極是,且太後此時正在落梅宮等著娘娘過去,也不好叫太後等……」
言少輕沒想到太後在等她,頓時有些錯愕,只是,太後為何也在落梅宮?
听言少輕問起,尚德海更加小心地道︰「因事發之時,娘娘不在宮里,六宮無首,落梅宮的宮女只好去向太後稟告了。」
太後在等她,她自然不能不去了。
宇文瓏見她終于坐上前來接她的腰輿回鳳儀宮更衣,轉頭便吩咐尚德海,「派人盯著落梅宮,朕不要見到皇後身上被潑一星半點的髒水。」
尚德海躬身垂首道︰「奴才明白。」
夜色中,宇文瓏望著腰輿消失在千步廊邊,面露煩躁之色。
她是朝堂上的老手,可對于後宮算計,她還稚女敕,爾虞我詐的心機斗爭,可不像她驗驗尸體便可以查出真相。
尚德海做為一個貼心的奴才,此時自然要說些得體的場面話了。「皇上就別擔心了,娘娘肯定能處理得很好。」
但他自然知道以皇後娘娘平素在朝堂上兼听博采的作風,後宮的事是處理不好的,這後宮之主在處理嬪妃之間的紛爭時,糊涂要比精明好,裝傻要比明察秋毫好,而且事實不重要,平衡嬪妃背後的勢力才是一等一的緊要。
「朕哪里擔心了?」宇文瓏眼楮眺向落梅宮的方向,陷入了思考。「話說,是誰這麼大膽,皇後不在宮里,便去稟了太後?」
第八章梅嬪流產疑雲(2)
落梅宮的位置不算好,甚至可說有點偏僻,幸而坐落在梅林之中,冬日還有幾分景致。
已回宮換了衣服再過來的言少輕下了腰輿,抬頭看了眼皎潔清冷的半月,只有月色點綴著這寂靜的夜色,就同如她的面色一般,眉心有股掩不住的疲憊,眼里透著一抹蕭索。
不知皇上見楊尚書見得如何了?邊防究竟有何事讓楊尚書這麼晚了還親自進宮來?讓她掛心的還是唯有這事。
冷不防的,竹桑說道︰「娘娘可真偏心。」
「怎麼說?」言少輕目露詫異,對這沒頭沒腦的話自然是不明所以。
竹桑一點點遲疑都沒有的說道︰「若是听到要驗尸,娘娘半夜起來也不嫌累,出去驗一、兩個時辰回來也不見倦容,還能仔細審查驗尸單有無遺漏之處,若是覺得不夠周全,甚至又出去再驗一次,可如今不過是來探望滑胎的梅嬪娘娘,娘娘就好像被十頭牛拉著走似的,步履十分沉重,鎖著眉頭,看起來極是無奈。」
言少輕有些失笑,問︰「我有那樣嗎?」
竹桑、多蘭異口同聲,「有!」
言少輕長長地嘆了口氣。「我盡量收斂便是。」
「娘娘不只要收斂表情,也要打起精神。」竹桑神色端凝。「奴婢打听過了,是芊妃極力主張娘娘不在宮里,一定要請太後主持公道。她安的是什麼心,沒人知道,或許已經對太後參了一本娘娘失職有罪。」
言少輕一笑置之。「這我倒不怕,我能時刻在宮里宮外隨意行走是太上皇賜的御令,我不在宮里也站得住腳。」
穿過幾道回廊,進了落梅宮,眾人一陣參見皇後娘娘,叫言少輕有些意外的是,除了太後之外,惠太妃和芊妃、夢妃、雲妃以及有孕在身的秀嬪都在,也無怪乎皇上要趕她過來了,眾嬪妃都到了,若她這個中宮之主缺席,難免讓人詬病。
她讓眾人起身,接著趨前向太後和惠太妃見禮,「臣妾參見母後、太妃,宮外有事耽擱來晚了,望母後恕罪。」
太後溫和地笑著,「皇後要操心的事很多,晚到些也在情理之中,無須自責。」
「謝母後體諒。」
一個年長的宮女從太後身側走出來,手里捧著個小巧的食盒,熱切地說道︰「娘娘忙到這麼晚才回宮,一回宮又趕著過來,肯定還沒用晚膳吧?奴婢蒸了幾樣糕點能暫時充饑,還望娘娘不要嫌棄。」
言少輕雖有些錯愕,還是親自接過了。「多謝寧靜姑姑。」
她入宮之前,祖母說過除了皇上之外,在這深宮之中唯二不必提防的人就是太後和太後身邊的寧靜姑姑了。
寧靜姑姑是太後的陪嫁丫鬟,是郭家的家生子,後來便一直在太後身邊伺候,沒有嫁人,也是太後面前最說得上話的人。從自己入宮之後,也確實時時感受到了寧靜姑姑對她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