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看來,他理應償還這份人情,更該贖這份罪。
他明明看透了這樁婚姻的本質,也懷疑方家另有所圖,懷疑謝可心是在他面前裝傻,但他還是答應跟她結婚。
為什麼呢?
他想起方才在兒子房門外,看到的那溫暖依偎的兩道身影。
真的只為了家睿嗎……
「我要吃那個。」忽地,她在夢中發出囈語。「給我……」
是夢見什麼了?好吃的食物嗎?
必在齊錯愕地盯著那個擁著被子側轉身,蜷縮成蝦米狀的女孩,她的唇輕顫,舌尖輕輕吐出來舌忝了舌忝,彷佛在夢里嘗著美味。
她又動了動,這次轉向他這邊,芙頰透著薄薄血色,吐氣如蘭。
「謝可心。」他試著喚她的名。
她沒听見,繼續睡著。
「可心。」
她依然酣眠。
「你在裝傻嗎?」他低聲呢喃。
她來關家,究竟有何目的?
一綹發落上她臉頰,她不耐地伸手搔癢,發絲仍糾纏,他輕輕地探出手,替她將那綹惱人的亂發撥開,勾攏在她玲瓏的耳殼後。
棒天是周末,天氣晴朗。
必在齊難得在家,吃過早餐後便在書房里看書,正當他看一本歷史書看得津津有味時,有人敲門。
進來的是他的妻,謝可心。
「有事嗎?」
「只是想問問你,可不可以放睿睿一天假?」
「放假?」
「睿睿本來早上要上英文課,下午也有鋼琴課,可我想帶他出去玩。」
玩?關在齊咀嚼著這個對他而言有些陌生的動詞。
「你要帶他去哪里玩?」
「不會很遠,就在這附近。」她似是怕他拒絕,話說得很快。「听說從這邊再往山上走,有一條清澈的小溪,風景很漂亮,我想帶睿睿去那里野餐。」
野餐?同樣是陌生的詞匯。
「你們要怎麼去?」
「嗯,本來想請陳伯開車載我們去的。」陳伯是家里的司機。「可是剛剛他載婆婆出門了,這里叫計程車又不方便,所以我想不如走路吧!」
那可得走上一個小時,來回就得耗上兩個小時,她一個女人跟個小孩受得了嗎?
「你自己不能開車嗎?」
「我不會。」她微微嘟嘴。「以前有學過,可是就是學不會。」
智能不足會影響學習開車?關在齊挑眉,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她。
她被他看得莫名地發慌。「到底能不能去啊?」
「晚上家里人要一起聚餐,你忘了嗎?」
「記得啊!我保證會在晚餐前帶睿睿回來。」
「家睿這樣請假逃課不好。」
「又不是每天都請假,偶爾一天嘛。」
「那,好吧。」他想不出拒絕的理由。「去吧!」
可心听了,臉色一亮。「謝謝!我馬上就去告訴睿睿。」
語落,她輕巧地旋身,眼看就要像只蝴蝶翩翩飛去。
他看著她娉婷的身影,忽地心念一動。「等等!」
她僵住,不情願地回眸,可憐兮兮地問︰「你不會是反悔了吧?做人可不能這樣,說話不算話。」
誰說他反悔了?他瞪她。「我是想跟你們一起去。」
「什麼?!」她錯愕。
「怎麼?」他似笑非笑地盯著她不敢置信的容顏。「不歡迎嗎?」
歡迎啊!怎會不歡迎?可心的心評然跳著,鼓動著某種期待,可轉念一想,今天的主角是睿睿,雖然她也希望父子倆有機會一起出去玩,可有個嚴肅端凝的爸爸在旁邊盯著,睿睿能玩得開心嗎?
「不想我去?」他問得直接。
「你去可以,可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她嫣然一笑。「不準板著臉。」
就說了不準他板著臉,怎麼他還是臉黑黑呢?
可心偷偷望向那個直挺挺站在樹下的男人,懊惱地撇嘴。
他以為他是在站衛兵監視自己的兒子嗎?瞧睿睿在他面前乖得像一條小狽,連大聲說話都不敢了。
「睿睿,你不玩嗎?」她小聲問停在溪畔一尺之遙的小男孩。「阿姨帶了小漁網,我們一起來撈小魚小蝦。」
家睿當然很想玩,昨夜光听可心形容她小時候怎麼跟朋友去河邊撈魚就覺得好有趣了,今早還纏著她非讓爸爸答應他們出門不可,哪知出來是出來了,可是爸爸也跟來了。
一念及此,小家伙委屈地癟癟嘴。「爸爸在那邊看啊。」
「他要看就讓他看。」
「可是……」
「好吧!那叫他不看好了。」
「怎麼叫?」
「我來!」可心將漁網丟回水桶里,讓家睿等著,自己則忿忿然地往關在齊的方向走去,在他面前停定。
「什麼事?」他揚眉。「你不是說要帶家睿撈魚嗎?」
「是啊,可是你杵在這邊當衛兵,是要我們怎麼玩?」
「為什麼不能玩?」
「你想想,誰喜歡在自己玩得開心的時候,背後有一雙陰沉的眼楮在盯著啊?」
「我陰沉?」關在齊差點嗆住。
她輕哼。「你自己不曉得嗎?」
第2章(2)
話還說得真坦白!
必在齊看看她,又看看遠處那個連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擺的小男孩……好吧,看來他的存在確實阻礙了他們的玩興。
「那我看書。」他在樹下鋪好的野餐毯落坐,從背包里拿出他看到一半的歷史書,悠哉地打開。
可心凝睇他,見他倚著樹干,兩條長腿閑適地舒展著,陽光自葉間篩落,在他清俊的臉上浮動著光影。
不知怎地,她忍不住就要注意起他挺直的鼻梁,比她在國外博物館看到的任何男神雕像都還要貴氣好看。
「干麼在這里傻站著?」他感應到她的視線,似笑非笑地揚眸。「我都已經在
看書了,保證不看你們玩,這樣還不行嗎?」
可心一窒。「行,當然行。」
語落,她翩翩旋身,飛也似地逃開,奇怪了,為何心跳會加速?
她奔到家睿面前,盈盈一笑。「你爸說不看我們了,他會乖乖看書,我們放心玩吧!」
「真的嗎?」小男孩小心翼翼地往大樹下瞥去,見父親果然一本正經地看著書,心下一松,嘴角便浮現天真的笑。
可心替他換上雨鞋,卷高褲管,然後牽他來到溪水清淺處,教他怎麼用網子撈魚。
起初,他還有些拘束,但孩子天性是愛玩的,就算是從小被嚴格管教的也一樣,有機會掙月兌束縛,都恨不得立刻自由翱翔。
很快地,家睿便玩開了,見可心一口氣撈了好多小魚,他又是羨慕又是不服氣,不相信自己不行。
「我們來比賽。」可心彷佛看透了小男孩的思緒。「今天只要你撈到的有我的三分之一,就算你贏了。你知道三分之一怎麼算吧?」
「當然知道!」家睿沒好氣地瞪她,清脆的童嗓听起來有股傲嬌勁。「我去年就開始學除法了。」
「哎呀,算你聰明厲害!」可心不禁笑著揉揉他的頭。「我六歲的時候還不曉得會不會背九九乘法表呢。」
「哼,誰像你這麼笨啊?」家睿嗔道,可話才出口,他立即警覺不對,小臉尷尬地揪成苦瓜。「阿姨,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可心明白他為何困窘,想必他多多少少也從周遭人口中听聞自己爸爸娶了個傻妻的事實。
她豁達地微笑。「其實每個人都有聰明的時候,也有笨的時候,沒有誰是永遠聰明的。」
這是當年她的心理治療師對她說的話。
家睿似懂非懂,只是覺得這溫柔開朗的阿姨似乎並未對自己生氣,松了一口氣。
「那我們現在正式來比賽吧!」
「好。」
于是一大一小開始使勁地撈了起來,可心見家睿撈得快了,故意捧水潑向他。家睿尖叫。「阿姨,你很壞耶!」
「呵呵呵∼這叫兵不厭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