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雨蒙頓時咬牙切齒的問道︰「所以你不肯帶我走?」
封擎的心緊縮起來,他苦澀道︰「那位權傾天下,這個天下是他的,我能帶你到哪兒去?不管去到哪里,你仍舊是他的。」
隋雨蒙微踢馬月復,策馬靠近封擎,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接住我。」
封擎張開雙臂,她便毫不猶豫的縱身,頃刻間嬌小的身子落入他懷中,封擎緊緊抱了她一下,這才慢慢的松手讓她站好,就在她蓮足落地時,她腰間的半月型玉佩也晃了下,兩人的玉佩合起來便是個圓月。
雖然離了他懷抱,但兩人依然依偎著,兩匹白馬便在林中隨意踏走。
封擎一眨也不眨的看著她。
她耳下綴著的明珠與她嬌美的臉龐相互輝映,那雙靈動的大眼黑白分明,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牽動著他的心,他又何嘗願意將她拱手讓給別的男人?但就算他拚盡了力氣也贏不了那一位。
他的眉頭緊鎖,壓抑地說道︰「你出來太久了,莫要被人發現了,我送你回府。」
隋雨蒙彷佛沒听到他的話,顧不得矜持,突然哭道︰「沒有時間了,你若不帶我走,我就去死!」
封擎哀傷的凝視著她。「莫要說這種話……蒙兒,你一向任性妄為,但這回你不能再任性,你應當知道……」
隋雨蒙有些氣惱的打斷了封擎的話,「我當然知道這關系著整個隋家的存亡!有誰說不知道了嗎?!為何要再再的提醒我?我不想听!」
「蒙兒……」封擎的眼里滿是懇求,聲音充滿了痛切。
「既然你要把我送到別的男人懷里去,那麼,我們干脆一起共赴黃泉!」她從懷里拿出一個小巧的瓷瓶子,倒出里面僅有的兩顆藥丸來,美眸決絕地看著封擎。「這是毒藥,吞下之後立即會七孔流血而亡,你跟我一起死!」
封擎感覺到眼楮發痛了,他憂傷地看著故作滿不在乎的她。「你這是何苦,蒙兒,我們死了,是解月兌,可給隋家帶來的是大災難……」
隋雨蒙高昂起下巴,有些嘲弄地問︰「怎麼?你不敢嗎?不敢隨我一起死,你還留戀這世間的富貴榮華……」
正當隋雨蒙用言語羞辱他時,封擎驟然奪走她手中的兩顆藥丸,頭一仰,想也不想的吞下了。
「我一個人死就行了!」他抑郁地說。
「你——」隋雨蒙一眨也不眨的瞪著他,一行淚漫過臉頰,像要把他瞪出洞來。
「藥效怎麼還不發作?」封擎淒然一笑,顫抖著伸手輕撫她鬢發。「我死了,就不必看你投入別人懷里了,也算是種解月兌……」
她用力咬住了下唇,滿臉的忿恨,但豆大的淚珠卻滑下了面頰。
封擎再也忍不住了,他低頭堵住了她的唇。
一陣寒風吹過,粉白花瓣伴著雪粒漫空翻飛,兩人在雪中擁吻的畫面格外動人。
五丈開外的小山坡,半坡的涼亭里佇立著兩個人。
宇文琰憑欄而立,他的視力向來極好,因此看得一清二楚,他凝視著梅林中不容錯認的情意纏綿,目光驟然變得銳利起來。
「確實貌美無雙,這般的天姿絕色怕是整個大雲朝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了,是吧?」
從他的聲音里,實在听不出來他到底是何意。
小方子吞了口口水,不敢隨意答主子的話。
他師傅常說的,皇上的話特別有學問,總讓人無法回答是或不是,此刻他就有這種感覺,不知道要說是還是不是才好。
不過,皇上是不是氣瘋了啊?這是品頭論足的時候嗎?照說,有瘋虎之稱的主子此刻應該撲上去狠咬那對下作的狗男女一百口一千口才對呀……
宇文琰冷笑。「那就是朕的皇後?」
又來了,又是叫人不知該答是或者不是……
小方子小心翼翼觀察著主子的臉色,不過他實在道行太淺了,真的看不出此刻主子到底在想什麼,要是他師傅在就好了,肯定能揣測聖意,偏偏他師傅一早就吃壞了肚子,這才由他跟了來,可這時候他情願吃壞肚子的是他啊……
小方子逕自惴惴不安,許久之後,主子的聲音才傳來——
「今日看到的,一個字都不許泄露出去。」
小方子松了口氣,這題他總算會答了。「奴才明白!奴才口風甚緊,請皇上放一百個心,奴才可對天發誓,此事只有天知地知皇上知奴才知,奴才絕不會向第三個人泄露半句,如有違誓言,奴才願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小方子正等著主子夸,不想,宇文琰卻眯著眼楮看著他。「小方子,平素戲看多了是吧?」
小方子嘴角抽了抽。
表忠心也不行?
真難伺候!
宇文琰大步走進紫宸宮,寢殿外守著的一溜宮女立即拜倒。「參見皇上!」
他步履不停地往內殿走去,登時嗅到了濃苦的藥味,雖然已是慣常,他仍緊緊蹙起了眉峰。
舉目望去,明黃的層層帷幄里是一張瓖金嵌玉的烏木床,床上躺著一個蒼白消瘦、年近半百的男子,時不時咳嗽著,那咳嗽聲令宇文琰揪心不已。
「皇上來了。」坐在床側的太上皇後——徐氏微微抬眸,輕聲對纏綿病榻的宇文易說道。
她妝容精致,才四十出頭,並沒有因為宇文易病重而忽略了自身的顏色,眼里也不見太多的傷感。因為宇文易禪位的緣故,她從皇後成了太上皇後,不過,在尚無皇後的後宮之中,她仍是大雲朝權力最大的女人。
「父皇今日如何?」宇文琰問的是徐氏,但眼眸落在宇文易消瘦的臉上。
他父皇時日無多了,太醫說最多三個月,這也是他要迎娶隋雨蒙為皇後的理由。
婚事由他父皇欽定,隋雨蒙是隋岳山唯一的嫡女,隋岳山則是手握大雲三分之一兵馬的鐵騎軍元帥,封為一品軍侯。
大雲朝開國以來受封為一品軍侯的極其稀少,想要被冊封為一品軍侯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但隋岳山做到了,可見他戰功之彪炳,在大雲朝無人能出其右。
也因此,他父皇才會讓他娶隋岳山的女兒來鞏固勢力,畢竟他才登基不久,朝中難以撼動的三朝元老眾多,需要隋岳山來制衡那些老臣。
他父皇用心良苦,一心為他著想,這點不容任何人置喙,因此,雖然明知道隋雨蒙早就心有所屬,他還是毫無異議的答應了這樁婚事。
為了讓他父皇安心的走,無論任何情況下他都會娶隋雨蒙,只是要如何冷落她,那就是他的事了。
「唉。」徐氏短促地嘆了一聲,可蹙凝的柳眉並無憂傷。「眾太醫們又試了種新藥,但是並無起色。」
宇文琰趨前,握住了他父皇的手。
他的父皇是個仁君,在位十五年開創了大雲朝的太平盛世,並且在太醫診斷時日無多之後果斷的禪位于他,在病情還未急轉直下時,不時教導他為君之道,這樣仁慈的父親就要離開他了……
「琰兒……」宇文易並沒有睡著,他只是無力睜眼,劇烈的咳了好幾聲,這才沙啞地道︰「父皇一定要看到你大婚……」
宇文琰心中涌起一股酸楚。「兒臣明白,兒臣就快大婚了,父皇一定要撐住。」
宇文易寬慰地道︰「長兄如父,等你大婚之後,也要掛心你兩個弟弟的婚事,為他們物色好對象……」
「兒臣會的。」這種時候,他沒有什麼不能答應。
「咳咳咳……一定要……要兄友弟恭……」伴隨著劇咳和沙啞,宇文易再度叮嚀。
他子嗣不多,只有三個兒子,他很清楚唯有兄弟同心,其利才能斷金,若是兄弟離了心,便要攪動另一場朝堂風雲了,這在過去幾朝的歷史上並不罕見,他不要見到自己的骨肉相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