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琰笑得更大聲了。
她是如此可愛多嬌,他絕不會把她讓給別人!
帝後同駕,靈隱寺的住持方丈——海濤長老身披金線大紅百衲袈裟,鄭重地率領僧眾在山門列隊相迎。
宇文琰踏出了馬車,深吸了一口山中微涼的空氣。
今日他身穿白色團龍錦袍,頭戴金冠,此時手剪于背顯得修長挺拔、英氣逼人,儼然透著一股人中之龍的氣勢,叫人不敢逼視天子龍顏。
他精銳的眸光一閃,一眼看到了在僧侶之中的封擎,胸口當即一緊。
封擎濃眉高鼻,樣貌堅毅出眾,氣質不同于他人,並不難認。
他當真落發了,但見他一身僧衣,胸繞佛珠,低垂眉眼,雙手合十,和其余人並無二致。
封擎在鐵騎軍里戰功傲人,前途不可限量,若不是為了情字哪里會放下大好前途遁入空門。
而他,七歲成為太子,在太子之前他是皇室的嫡長子,他未曾想過自己會有自信蕩然無存的一天,全因眼前那個男子。
慕容悠跟著下了馬車,手搭在小祿子的手臂上,眼眸溜溜地四處轉。
含笑山頂有座天機寺,是她和弟弟偶爾會去玩耍的地方,但這里可比天機寺大多了,入眼是百來級台階,光是她此刻站的這一大片空地便可容納萬人,放眼樓閣殿堂、錯落有致,不愧是開國皇後娘娘建的香火院。
「阿彌陀佛。」海濤長老雙手合十行禮。「老衲率領眾僧拜見皇上、皇後娘娘。」
宇文琰手一抬。「平身。」
見禮過後,便是正式的法會了。
這場法會要進行七七四十九日,因此佛寺已建設了大法場,搭蓋了百丈彩棚。
氣勢宏偉、法相莊嚴的佛像前,海濤長老念著梵文,帝後同時焚香祭祖,其余百名僧人整齊肅靜低頭合掌,口中也默禱著經文。
禮成之後,剩下的便是法師們的事了,而帝後也可起駕回宮,前後不過耗費了一個多時辰。
這場法會宇文琰做得心不在焉,他的眼眸不時瞄向身邊的人兒。
她對封擎比他還熟悉,肯定在百來僧侶中見著他了。
見封擎削發披緇,她心中不難受嗎?還是,她心中難受卻在苦苦壓抑著?
一個鬼使神差的念頭冒了出來。
他倒要看看她面對著封擎時會是何種表情,她還能保持鎮定嗎?而封擎又是什麼反應?
他還在想望著這個對他而言可望而不可及的女人嗎?
離去時,慕容悠忽然發現宇文琰扣住了她的手,正當她覺得莫名其妙時,宇文琰已拽著她進入了僧侶之中,然後在一個和尚面前站定了。
尚德海不知道主子在做什麼,一反應過來,馬上領著一串侍衛跟上去。
小方子大驚失色,他知道主子在做什麼,自然也是馬上跟上去,不過主子此舉也太過幼稚了,這樣做是能夠解氣嗎……
宇文琰不會承認自個兒幼稚,他睥睨地看著封擎。「封卿?」
封擎雙手合十,一個施禮,面無表情地道︰「貧僧法號在劫,參見皇上、皇後娘娘。」
他知道眼前的這個女子不是蒙兒,他的蒙兒已經死了,因為他懦弱不敢跟皇帝搶女人,不肯帶她走,所以她去尋死了,是他,他害死了蒙兒,若是他肯帶她遠走高飛,她也不致尋死。
蒙兒投湖的死訊傳來那日,當夜大雨,他六神無主、渾身濕透的來到靈隱寺,他向海濤長老要求剃度,在佛前他許願若蒙兒能平安無事,他願終身侍奉佛祖絕不反悔。
不久,隋雨莫找到了他,要他回去,他不肯,這才知悉隋雨莫竟神通廣大的找到和蒙兒一模一樣的女子頂替她入宮當皇後,大婚至今風平浪靜,顯然皇上沒有發現與他成親的人不是隋雨蒙。
不過,此時此刻在眾目睽睽之下,皇上刻意把皇後帶到他眼前來,難道是知道了什麼?
「皇後,你沒有話對在劫師父說嗎?」宇文琰的周身像籠罩著一層霜。
慕容悠更是莫名其妙,她看著眼前緊抿著唇線的和尚,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對他說什麼,便說了句,「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法會有勞諸位師父了。」
小方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喝采啊,皇後娘娘的演技實在太好了,竟然能面不改色的假裝不認得封副將!
宇文琰也同樣瞪著她。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這就是她要對封擎說的話?
她為何無視于封擎?且眼光與對待其他僧侶全無不同,為什麼?
她怎麼能做到如此?眼中波瀾不興,連一點點一絲絲的感情和破綻都沒有?
不可能!饒是朝堂上身經百戰的老狐狸尚且不能做到如此,她為何能做到?
不!是他們兩人為何都能做到仿佛不曾相識,仿佛毫無瓜葛,這太奇怪了。
封擎微微抬眸,將宇文琰的反應看在眼里。
不好!他深知宇文琰是個怎麼樣的人,他七歲就受儲君教養,感情內斂,腦子清楚,任何情況下都能冷靜的判斷,絕不是個可以隨意糊弄的人,恐怕他是起疑了。
「皇上——」
慕容悠的聲音喚回了所有人的神志,霎時,許多雙眼楮同時看著她。
宇文琰的心一跳,眉峰一沉。
她終于要對封擎說些什麼了嗎?
慕容悠也不覺得被這樣盯著有什麼奇怪,逕自拉拉宇文琰的衣袖。「可以走了嗎?臣妾站得腿酸,想歇會兒,喝口茶,還想去解手。」
宇文琰一僵。
解手?她就是要說這個?
第15章(1)
「娘娘,皇上這幾日的心情挺不錯,奴婢看著皇上的眉頭似乎不再打結了呢。」一路,美寶嘰嘰喳喳地講個不停。
夜色微涼,四兒在前頭挑著燈籠開路,美寶在後頭扶著慕容悠慢慢地散步,日常服侍她散步的都是春景和綠意,而她們兩人平日里就像雙胞胎似的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竟然也同時生病了,肯定是互相傳染了。
前幾日她們倆同時受了風寒,昨夜都發起了高燒,綠意身上甚至還起了小紅疹子,她這個主子還沒免了她們倆伺候,她們便自動自發的躲了起來,迅速把日常伺候起居的工作移交了給美寶、四兒,說是怕把病氣過給她就不好了,等痊愈了再來跟前伺候。
因此這幾日跟在她身邊的都是美寶、四兒,且說也奇怪,這兩天只要在寢宮里待著她便覺得悶,出來走走便好一些,因此時不時便讓美寶、四兒陪她出來走一走,不想招人注目,也不想勞動侍衛和其他人,主僕三人便在後花園里走。
這一夜亦同,主僕三人邊走邊聊,從鳳儀宮後殿出去,並無驚動侍衛護駕,而美寶本就是個話嘮,一張嘴從早到晚動不停,此時逮住可以說話的機會更是暢所欲言。
不過慕容悠也喜歡听她講就是了,宮里的八卦美寶簡直都了若指掌,沒有她不知道的事。
三人沿著鵝卵石鋪就的小徑慢慢走著,慕容悠說道︰「雍北只花了三個月便討平了凶狠的滑月族,打了個大勝仗,在皇上為他辦的慶功宴上又自請出戰北匈奴,皇上心情自然是極好。」
美寶眼里閃著崇拜。「說起雍王,那真是咱們大雲朝的一個傳奇啊!」
「哦?」
「娘娘在入宮前沒听說過雍王的事跡嗎?」美寶覺得奇怪,同是武將出身也同在京城,娘娘這將門之女怎麼也不可能不知道雍王才對啊!
慕容悠也想到這一點了,她打哈哈道︰「本宮對雍王的名諱是如雷灌耳,但對他的事跡卻是一知半解,因為本宮素日里忙著學習琴棋書畫、女紅刺繡和禮儀,所以無暇听聞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