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天洛立刻將表現的機會讓給了垂頭喪氣的阿漢。「去將這小子兩條腿都打斷!」
馬三平時揮鞭子打鹽丁很是威風,那是因為身邊有官兵護衛,今日被人堵到了屋里,且對方一看就是練家子,柳姑娘也說過她未婚夫練過幾天拳腳,那他身邊跟著的人想來也不是善碴子,他不由得往後縮,扯著嗓子大喊,「來人啊——」
兵士很快跑了進來,卻是滿面焦灼的向馬三稟報道︰「大人,數百名鹽丁聚集在大門口,說是柳大夫被大人帶走,要來接她回去。」說完,他才注意到慕容夜等人,他不免感到奇怪,他們怎麼看也不像鹽丁,他還以為是主子請來的貴客呢。
馬三頓時暴躁了。「一幫賤民起什麼哄,你去,打死幾個人他們就知道要消停了。」
可他哪里知道自己已經犯了眾怒了。
馬三來之前,東台鎮除了上繳的鹽,多余產出的鹽都私下交由肖正清販賣,肖正清隔一段時間就會將獲利發還給灶戶,還不忘用一部分收益來糊本地巡鹽官兵的嘴,有財大家一起發。
因此這兒的官兵對灶戶的行為向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除了戶籍人丁看管得嚴一些,不許到處流竄之外,只要不離開東台鎮,按時干活,兩方相處得還算融洽,至少從來沒有發生過類似馬三鞭笞鹽丁的惡劣事跡。
但是馬三來了之後情況就不同了,他是個吃獨食的,偏偏懾于鹽運使大人的官威,小兵們自然不敢拿他怎麼樣,可是也不贊成他的行為,甚至對他私下頗有怨言,而且他一個人大魚大肉,灶戶卻生活于水深火熱之中,早就心生不滿。
肖正清帶著鹽丁將巡鹽官兵的駐地給堵上了,池浩還笑嘻嘻的出來問好。
「肖哥擺這麼大陣仗做什麼?」但他心里卻極為高興,只盼著眼前這膽大包天的鹽梟能將馬三給趕走,盡快恢復過去的生活秩序。
「兄弟你別裝了,我妹子讓姓馬的帶過來了,我這是來接我妹子回家,他若是讓我妹子少了一根汗毛,可別怪我做出什麼不好看的事兒!」
柳盼到東台鎮的這些日子,鬧出的動靜不小,池浩自然也听了一耳朵,看到馬三帶著人將柳盼帶回來的時候,他心里還暗暗高興,馬三這次惹到了不要命的肖正清,梁子可是結大了。
讓池浩為了馬三帶著兵士們跟鹽丁拚命,那是不可能的,但瞧在鹽運使大人的面子上,他還是得裝裝樣子,于是他使了個小兵去內院報信。
小兵才到門口就听到馬三喊人,一溜煙進去稟報外面的亂象,馬三卻支使他護著柳姑娘,將慕容夜幾個人趕出去。
小兵縮頭縮腦不敢上前,心道︰我就是一個來報信兒的,讓我上前去跟這些人搏命,小的辦不到哇!
馬三來東台鎮之後,倒是有一小撮想要借著他這條線往上爬的兵士,平日將他前呼後擁,他打人就有人遞鞭子,總盼著他能幫忙在鹽運使面前美言幾句,稍稍提拔也夠自己後半生受用不盡了。
可惜馬三不但不曾讓這些人嘗到甜頭,平日還趾高氣揚的對這些人呼來喝去,當奴才般使喚,現在遇上要命的關節,誰也不肯跳出來為他擋刀子。
「小的立刻去外面喊人!」
那小兵平日沒少在馬三面前溜須拍馬,這會兒遇事卻一溜煙的跑了,氣得馬三破口大罵︰「縮頭縮頭的慫貨!」
小兵才出了院門,便听得馬三一聲慘叫,直嚇得他心驚肉跳,更是加快速度向前沖,好似身後有惡鬼追咬。
第七章大家都是場面王(1)
睿王下令,手底下人執行起來從不含糊,不然等著自己的便是軍棍加身,況且阿漢早憋了一肚子氣,下手更不會留情。
馬三的兩條小腿骨真的被打斷了,像條狗似的蜷縮在地上慘叫。
鬧出這麼大亂子,慕容夜也不想連累鹽丁和肖正清,從外牆潛進來救人,卻攬著柳盼大搖大擺的從正門出去,對站在那里假意與鹽丁對峙的池浩道︰「將馬三送到揚州去,告訴鹽運使大人和呂大人,就說我是呂大人的佷子呂夜,馬三敢搶我的女人,會有這樣的下場是活該,馬三要是不依不饒,就讓仁大人去跟呂大人理論!」
裘天洛暗暗同情呂光,可憐的呂大人,跟睿王出來辦差就踫不上好事情,不過王爺心情不好,坑起人來沒得商量。
池浩听得眼前男子來頭不小,雖然他不知道這呂大人是個多大的官,但能去揚州與鹽運使大人會面,想來職位也不會低到哪里去,不然他的佷子也不敢這般囂張。
他又小心打量肖正清,見肖正清與呂夜十分熟稔,張口就叫妹夫,沒想到這鹽梟攀上了高枝,背景深厚,他不禁暗自慶幸自己對肖正清一向客氣,至少沒得罪過。
以往池浩都管肖正清叫肖哥的,這會兒都改口了,「肖爺別擔心,令妹應該只是受了些驚,我這就勒令手下不許驚擾令妹在東台鎮行醫。」
等肖正清等人領著鹽丁撤了之後,池浩進入內院假裝要看看馬三的情況,卻見馬小六在門口縮成一團不敢進去,馬三則是在房里疼得哭爹喊娘,好不狼狽,他原本還愁著要用什麼理由讓馬三去揚州,總不能真押著人去,現在哪里還用得著想,他馬上趁機說道︰「方才姓肖的帶了幾百鹽丁堵在大門口,非要把柳姑娘交出來,小的怕鹽丁們闖進來傷著了大人,這才帶著手下拚死守著,哪知道內院也會橫生變故。大人的腿傷得嚴重,偏偏東台又沒什麼好大夫,不如屬下送大人去揚州醫治,要是日後落下病謗、不良于行,可就不好了。」
馬三也想盡快去揚州向仁同方告狀,好讓他派兵前來鎮壓。「這幫賤民竟敢造反……唉喲,疼死小爺了!」
池浩早就想將這尊瘟神送走,當下不再磨蹭,立刻派人準備船只,他親自送馬三回揚州,先將他送到揚州最大的醫館保濟堂。
保濟堂的大夫忙著給馬三接骨,池浩留了兩個人守著,自己往鹽運使府衙求見,向仁同方講起馬三搶了呂大人佷子的內眷,對方一怒之下便打折了馬三的雙腿。
池浩久在東台鎮,並不知京中派人來清查兩淮鹽務,但是他本能覺得鹽運使大人很重視他稟報的這件事情。
「混賬!」仁同方听完,氣怒罵了一聲。
池浩小心翼翼觀察仁同方的臉色,猜測他這聲「混賬」到底是罵呂大人的佷子還是馬三,反正人選只有這兩個,不過見他提都沒提馬三的腿傷,便猜測是後者了。
池浩告了個罪,正準備退下的時候,仁同方忽然叫住了他,「你跟我去別館一趟。」
揚州別館乃是個特殊的所在,原本是一名鹽商的別院,後來那名鹽商將之捐獻給官府,官府便將別館充做接待上官之所,倒比官家設的驛館要體面百倍。
其實這些日子以來,仁同方的心情也實在算不上好。
他能穩坐兩淮鹽運使的位置多年,自有他的門道手腕人脈,可是他不知道為什麼皇上突然要下令徹查兩淮鹽務,還派了都察院右都御史呂光前來。
都察院左、右都御史皆是正二品官職,但都察院名聲在外的卻是左都御史楊泰和,這位向來凶名在外,逮誰咬誰,出了名的管殺不管埋;至于都察院的右都御史呂光,一直是以老好人的形象存在,但凡楊泰和咬完了人,善後的工作就交給了呂光。
都察院御史原本就是個得罪人的差使,難得呂光也能左右逢源,長袖善舞,四處和稀泥,以緩解撫慰眾官員在情緒上對都察院的對抗反感,以至于許多被楊泰和咬過的官員到最後都認為呂光是個難得的老好人。